老张的补鞋摊儿
天刚蒙蒙亮,老张就蹬着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来了。
车斗里装着补鞋机、胶水罐子,还有用麻绳捆着的几摞旧轮胎皮——这都是他吃饭的家伙什儿。街角那棵歪脖子梧桐树下,城管默许的"黄金地段",他支起褪了色的蓝布伞,摆开阵势开始新一天的营生。
“张师傅,这凉鞋带子断了能接不?”穿碎花裙的大姐趿拉着塑料凉鞋过来。老张从老花镜上沿瞅了眼,伸出三根皴裂的手指:“五块,修不好不要钱。”这话他说了三十年,从镇江买回第一台补鞋机那天起,每个铜板都挣得敞亮。
补鞋机“哒哒”响着,老张手上的茧子比鞋底还厚。他补鞋有个讲究:先拿酒精棉擦净鞋帮,再比对皮料的纹路。有回给姑娘补小羊皮靴,愣是从自己工具箱里翻出块颜色相近的皮子,补完连姑娘自己都找不着缝线在哪儿。街坊都说他补的不是鞋,是过日子人的体面。
晌午头太阳毒,老张拧开掉漆的搪瓷缸,就着咸菜啃冷馒头。摊子前的小马扎上,等着修鞋的人倒排起队。穿校服的男孩急着补球鞋,老张摆摆手让插个队:“学生伢要上体育课哩。”他补鞋时总把裂口多缝两遍,说现在的孩子费鞋。
有回收摊时,我看见他摸出张汇款单,边角都磨得起毛了。“闺女从深圳寄的。”他笑得眼角的褶子堆成花,“说下月带外孙回来看我。”可第二天照旧雷打不动出摊,问他咋不歇歇,他敲着补鞋机说:“这老伙计跟了我半辈子,离了它心里空落落的。”
前些天社区说要改造,老张的摊子得挪窝。他蹲在梧桐树下抽了半包烟,最后把补鞋机擦得锃亮:“换个地儿照样干,酒香不怕巷子深不是?”说着从工具箱底层翻出张泛黄的照片,是九四年在老家盖的新房——全凭在街头一针一线补出来的。
暮色里,老张收摊的动作比往常慢。补鞋机罩上防雨布时,他忽然念叨:“现在年轻人买鞋跟买菜似的,可总有人念旧不是?”
路灯亮起来,他佝偻的背影拖着三轮车,车斗里待修的皮鞋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