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上辞
岁在辛丑,秋深露重。余倚车窗,见远山如逝,铁轨蜿蜒没入薄雾。忽有所感,乃作此篇。
其轨也,沉卧苍野,默承星霜。双线平行,贯大荒而接混茫。初发站台,人声渐杳,唯有机械规律,若时光脉搏。过旧城墟,残垣立荒草间,檐角风铃犹响,如低语前朝。
隧洞幽长,霎时昼夜颠倒。窗影朦胧,映出旧年容貌——昔时挥手之人,今在何方?轨枕迭逝,如竹简剥落,所载故事皆化尘埃。忽见亮光裂暗,隧尽出明,沃野平畴豁然眼前,始知遗忘者,非绝也,乃天地之呼吸。
暮经长桥,下见寒江如练。有废弃小站,木牌字迹漫漶,候车长椅空对落晖。铁轨于此分岔,一向深山,一向海隅。余所乘列车直行向南,将暮霭与遗存皆抛身后。轨道之恒,不在固守,而在延伸;人生之渡,非系泊岸,而在舟行。
夜半过江南水镇,河灯数点浮于墨色。隔座老翁喃喃:“六十载前,吾亦由此道归乡。”其目浑浊,然窗外交织的灯河,竟与昔年流萤重叠。方悟重生者,非蜕也,乃明月照彻新旧轨道。
平明抵站,雨丝斜织。旅客各奔东西,如溪流归海。回望列车静静蛰伏,将载他人续写新章。铁轨无言,然知明日仍有笛声破晓,仍有奔赴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