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367列车
叮——“尊敬的旅客您好,K367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了,请乘坐K367次列车的旅客,携带好您的行李物品,到检票口检票,准备上车。感谢您的合作,祝您旅途圆满无憾。”
郑时轻呼了一口气,围好脖子上的围巾,带好手套,走向检票口排队准备检票。不同于其他检票口的队伍,K367列车的检票口队伍异常的长,且异常的安静沉寂。排队的人们携带的行李也不是大包小包,而是一张旧相片,几封信,一枚戒指,一个牵引绳,一个苹果...... ......
郑时跟着队伍检完票,过了闸机,走到站口等待列车到达。“轰隆--轰隆”的列车声从远处传来,人群都抬眼望去,一列粉色的列车缓缓驶来,样式是普通的最早的绿皮火车的样式。郑时看着列车由远及近,感到自己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列车缓缓驶停,郑时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做好。车厢并不拥挤,一节车厢80个座位,四人座位中间有一个小桌子,过道很宽敞。郑时座位靠窗,身边坐下一个小姑娘,染着一头粉发干干净净的面庞。对面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牵引绳,虽然脸上已布满皱纹但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
当人群都有序就坐好时,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响起“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本列车为K367次思念列车,本次行程为一小时,本次列车将驶达天堂。温馨提示:您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您的相见时间只有半小时,请珍惜这人生相见的最后半小时,说出您还未曾说出口最想说出的话,再仔细地看一看您思念之人的容貌吧!最后祝您旅途圆满无憾。”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列车渐渐提速,车窗外景色愈来愈模糊,只能感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郑时静静的看着窗外,对面老奶奶笑着开口:“两位小姑娘,你们是去见谁啊?”郑时回过头微笑着说:“是去见我外婆。”粉发姑娘说:“见我最好的朋友。”郑时又问:“您呢?”老奶奶笑着说:“我啊,要去见我的导盲犬。我以前出过一次车祸,眼睛就看不到喽,用了两年才治好。那两年呢,我就领养到了幸运,幸运就是我的导盲犬,我给它取名幸运。幸运一直陪伴我度过了两年难熬的时光,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但还好我有幸运,即使难熬也从未想过放弃。两年后,我的眼睛渐渐好转然后完全恢复了,幸运完成了它的使命又被其他需要的人领养走。虽然我很舍不得,但我知道也有正处在黑暗中的人正等待着它的到来。但两年后幸运就在一次车祸中为了保护当时的领养人去世了,那个车真是不长眼哟,大白天不看红绿灯横穿马路。我原本想在幸运退休后把它再领养回来,可惜我等不到喽。”老奶奶说着,眼底显出淡淡的哀愁,有留恋,有不舍。郑时轻声开口:“奶奶别伤心,幸运的最后一刻仍然在守护着它的职责。我们应该为它感到骄傲。”粉发女生也连连点头。老奶奶欣慰的说:“是啊,是啊,应该为幸运骄傲啊。”
三人又继续聊着天,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聆听着他人的经历。一小时后,广播声响起“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已到站。请各位旅客有序下车,推开星星门,便能看见思念之人。三十分钟以后,思念通道会关闭,列车广播声敲响时,请各位旅客及时上车,谢谢配合。最后祝您旅途圆满无憾。”
郑时随着人流走出列车厢,列车外的景象让人群都愣在了原地。列车驶停在一大片云层之上,四周布满了星辰,暖暖的荧光映在每一个人的眼底,也映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底。从地面仰望星辰总觉得美丽又遥远,当真真正正的站在这云层之上,亲眼看见原来渺小的事物在眼前放大,甚至能触摸,星辰不是冰冷的而是温热的。曾经以为美丽虚幻的想象成为了真真切切的现实。
每一颗天上星,都曾是地上人。每一个善良的灵魂都会化作一颗星辰,守护她想守护的人。如果思念已逝之人,便抬头望星,星辰也会遥望着你。
郑时看着近在咫尺数不清的繁星,有的星辰藏在云层里,有的星辰悬在空中发着耀眼的光。郑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想象了无数次的画面就这样降临在眼前。人群开始涌动,人们一个接着一个走向自己想选的星辰前,推开门,踏入星星里,身影被暖黄的荧光所覆盖。郑时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也向着一颗星星走去。这颗星星并不耀眼,一半掩在云层里,一半挂在空中,一闪一闪地发着光。郑时站立在门前,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去,郑时就被黑暗所包围,郑时环顾了四周,没有一丝光线。在原地占了三四秒后,郑时慢慢往前走,不知走了多少米,郑时眼前逐渐有了微弱的光。郑时赶忙向着那光奔去,跑了二十米,那微弱的光开始发亮,接着刺得让人睁不开眼。郑时抬手遮挡刺目的光,几秒后,郑时忽然感觉光线消失了,放下手,眼前的景象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郑时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眼前的小屋,年代久远砖头围成的院墙,红色泛旧的铁门,全都是郑时记忆中的场景。这是郑时的童年。
郑时自小就跟着外婆长大,父母远在外地打工,外公在郑时出生前就已去世,于是郑时便由外婆独自一人抚养。虽然当时的日子并不富裕,但郑时备受外婆的宠爱,一老一小,生活得也格外有趣儿。郑时记得外婆总会给她包藏着硬币的饺子,会端着饭碗跟在她身后满院子跑,她吃一口饭外婆就给她五角钱,她也记得寒冷的冬天里外婆害怕她冻着戴着老花镜佝偻着背,在昏黄的灯光下为她织着她最喜欢的红色的围巾。后来那条红围巾她从中学一直戴到了现在,为她抵挡了十几个冬天的寒冷,就好像外婆还在世一样。外婆的院子就是郑时童年的宝藏,院子周围空地就是她的游乐场。升入高中以后,郑时去了市里的高中上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郑时能感觉到外婆的苍老,愈发珍惜每一次回来的日子。高三下学期,郑时在上语文课的课堂中,被班主任叫了出来,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噩耗。她急急忙忙的坐大巴回到了家里,但也没来得及见外婆最后一面,这也成了郑时心里最大的遗憾。后来郑时的妈妈说外婆知道她学习紧张不想喊她回来耽误学习,不想让她受到影响。郑时参加完外婆的葬礼为外婆守了一天丧后又被迫回到学校,那段时间郑时一直很压抑不愿意跟朋友说话,只是沉默的学习,吃饭,睡觉。郑时知道外婆想要看到她考入理想的大学,所以她最后冲刺的几个月她拼了命的努力,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心都埋在书本里。最终,郑时高考稳定发挥考入了理想的大学。通知书到了的时候,郑时的父母很高兴大摆宴席来庆祝,郑时却不怎么高兴,因为最想看到她被录取的人不在了。后来郑时上大学再到工作,每一个人生的重要场合,都在心里默默告诉外婆,也总在夜晚里抬头看很久的星星。
渐渐从回忆中抽离,郑时定了定神,走向红色铁门,抬手轻轻推开。院子里和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郑时恍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厨房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郑时走到厨房门口,厨房案板前一个年迈佝偻的背影拿着刀认真地剁着饺子肉馅,花白的头发,熟悉的面庞,郑时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儿时的一个明媚正午,自己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外婆忙碌做饭的身影。郑时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害怕眼前地景象就这样消失,几秒钟后郑时看着外婆转过头笑着问:“囡囡,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郑时瞬间落下泪来,冲过去抱住外婆说:“外婆,我好想你。”外婆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郑时的头,说:“阿婆都知道,阿婆知道咱们囡囡考上了大学,也找到了一份好工作,阿婆在天上一直看着呢,阿婆一直守护你呢。”郑时紧紧的抱着外婆好久,不想撒手,外婆说:“饺子马上好了,快来吃吃外婆做的饺子,囡囡都好久没有吃到了。”郑时松开手笑着说:“好。”
熟悉的饺子香在郑时嘴里弥漫开来,郑时吃的狼吞虎咽,吃了满满两碗。外婆一边让她慢点吃,一边笑着看着郑时的面庞,说:“咱们囡囡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郑时放下碗,握着外婆的手说:“外婆,这些年我最遗憾的就是你没有看见我考上大学,没有跟着我享福,也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你为了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没能让我好好孝敬你。这些年,我虽然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但每次当我有好消息的时候我最想告诉的人就是你,每次我有不开心的事遇到困难挫折时,也总是会想起外婆。一想到外婆我就觉得我又有力气了又有信心了。外婆,这些年我真的好想你。”外婆舞者郑时冰冷的手,说:“阿婆都知道,阿婆知道这些年你付出的努力,知道你一路走来不容易吃了好多苦。囡囡真棒,这些年一个人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一直这么刻苦一直这么努力。阿婆知道你不甘心,你后悔没见到阿婆最后一面,阿婆不怪你,是阿婆不想你学习分心才不让你妈喊你回来。阿婆走的很放心,阿婆知道你一定能考上理想大学,你从来没让阿婆操心过。你陪着阿婆的这些年阿婆一直很开心,不觉得有多辛苦,不仅是阿婆看着你长大,你也在陪着阿婆啊。没有你,阿婆只会一个人度过这些年。囡囡一直是阿婆的开心果,是阿婆的小棉袄。因为有囡囡,阿婆这些年一直过得很开心,从来没觉得孤单。所以囡囡不要再遗憾了,把这个心结解开吧。阿婆离开的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天上默默守护着囡囡。阿婆就是天上的星星,囡囡抬头望就是再和阿婆拥抱啊。囡囡别遗憾,阿婆会在天上一直守护囡囡,囡囡以后的人生路还很长,囡囡要大胆勇敢地走下去,别回头。”郑时一边听着,一边重重地点头,说:“囡囡记下了。”外婆抬手轻轻地擦去郑时眼角地泪水,紧了紧郑时脖子上的红围巾,笑着说:“好了,时间快到了,囡囡要和阿婆说再见了,往后的路,囡囡要笑着大步往前走!”郑时再次抱了抱外婆,重重地说:“好。”外婆说:“好喽,囡囡走吧车马上要返程了,阿婆看着你离开。”郑时点头,不舍地拉开门走出去,走了几步后,转身用力地扬起手:“再见,外婆!”小屋门口外婆也抬起手,笑着说:“囡囡再见!”郑时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想将它牢牢记在脑海里。转过身,忍着发酸的眼里即将落下的泪,释怀地笑了笑,坚定着朝着返程的路大步走去。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微微破旧的小屋仍牢牢地矗立着,小屋门口微微佝偻的身影还伫立在原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在已经昏花的视线里逐渐变成一个点,然后消失不见,才慢慢转身回到小屋里......
返程的路郑时走的坚定又轻松,不似来时的沉重和紧张,也没有来时的黑暗路段,反而路两旁盛放着鲜花,一直延续到路的尽头。路的尽头有一扇椭圆的泛着暖黄色光的门。郑时在门前站定,然后坚定地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郑时在心里告别了过去的遗憾,走向了未来。
郑时走出星星门,门外是漫天的繁星闪烁。天色有些暗了,深蓝色的天空中有千万颗星星闪耀,郑时停留在云层里,仰头看着这璀璨星河,想牢牢记住这难忘且此生仅有一次的经历。人们一个接一个走出星星门,也不约而同地仰望着星辰。夜色里,漫天的繁星散发着柔和的光,映在每一个人的眸中,也洒向了人间。
慢慢的,人们陆续返回了车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圆满的笑,既是安心,也是释怀。老奶奶的手里的牵引绳消失了,它又挂在小狗幸运的脖子上。粉发女生见到了因网络霸凌去世的朋友,她在天堂生活得很好,粉发女生也终于释怀。旧相片被挂在了某一颗星星里,信件送到了收信人手里,戒指戴在了思念之人的手上,红彤彤的苹果也留在了小男孩的手里。公道自在人心,正义不会缺席。
返程的列车行驶地飞快,临到站时,广播声久违响起:“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祝贺您此次旅程圆满无憾。遗憾心结已经到站,未来的平安幸福将要启程。祝愿每一位旅客大胆走您自己的路,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列车到站,郑时和其他的旅客怀揣着希望,身披柔和星光,大步迈向了她们自己的未来。
K367列车依旧行驶在天堂和人间,载着一车的思念而去,载着一车的希望归来。
作者:李晴
就读学校:长沙理工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联系地址:湖南省长沙市理工大学金盆岭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