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一家做饭最好吃的非李幺妹莫属了,尤其是煮的那一锅菜豆花。
每次家庭聚会或者重大节日时,李幺妹都会煮一大锅菜豆花。
农历六月初八是李幺妹故去的妈妈的生日。前一晚,李幺妹把黄豆装进大铁盆里,然后用水泡着。一大早,李幺妹就起床把豆子全放进破壁机里打碎,破壁机和坚硬的豆子碰撞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巨响,把熟睡的红妹吵醒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忙碌的妈妈把破壁机里的东西倒进纱布里,然后又把纱布挂在天花板上,下面放一个铁锅,使劲儿拧纱布,拧出来的汁液把铁锅装满了,李幺妹又把铁锅端起放在灶台上煮,一会儿又加入了碎菜叶儿和明矾。剩下的豆渣也混上菜叶儿煮,就成了“菜豆猫儿”,沾上幺妹的秘制胡辣椒蘸料,简直是老李一家魂牵梦萦的美食。
锅上煮着热腾腾的豆花,热气混上夏日的热浪更加袭人,红妹儿默默把空调打开了。李幺妹儿闲不住,又拿起拖把开始拖地。边拖还边数落着坐在沙发上的红妹儿。红妹儿习以为常也不做辩解。
“你娃一天就懒,早上起来就在沙发上坐到起,不晓得看看书呀,我给……我给你……”李幺妹儿数落的声音突然结巴起来,气息也越来越短。红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妈妈只是累了,懒得说话了。
李幺妹儿走得很艰难,每一步都像在水里一样,阻力重重,她终于拖着身体来到了座机前,拨响了红妹儿爸爸的电话。
“红妹儿……红妹儿她……”话还没说完,幺妹儿就倒在地上来,白沫从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往外渗。红妹儿一惊,赶紧从沙发上跳下来,一下子扑到幺妹儿身旁,她捏住幺妹儿颤抖的手,急得眼泪直流。
“爸爸……爸爸……妈妈她……”红妹儿的话也没说完,好像有某种魔力,她也昏睡过去。
红妹儿爸爸接到老婆不明不白的电话本就惊慌得不行,再加上红妹儿这两句更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二话不说,他当即撂下便利店,冲回家。打开房门,一股在房间里 酝酿了很久的煤气朝门口涌来,红妹儿爸爸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冲进房间,连忙打开窗户通风,拨打急救电话,把妻女脱出客厅……
红妹儿醒来的时候,戴着氧气面罩,她有点新奇,毕竟第一次带这种东西,随即马上想到了妈妈——李幺妹儿也在医院,在急救室,还没醒来——红妹儿好多了,能吃点东西了,在小口尝试玉米饼——幺妹儿终于醒了,但是大小便失禁了,红妹儿爸爸正在给她换衣服。
灶上的豆花呢?它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它涌出的热汤浇熄了明火,才让煤气有机可乘。浸染了“犯罪凶器”气息的东西怎么能吃?不过“菜豆猫儿”可以吃,它一开始就没参与这场“闹剧”,清白的,自然能吃,于是红妹儿爸爸忙完回家把一锅“菜豆猫儿”端到了红妹儿五舅舅家,喝点小酒,下着吃完了。红妹儿和幺妹儿在医院里,还做着关于“豆花”的噩梦……
红妹的发型又被幼儿园老师夸奖了,遗憾的是每次午睡后,老师总是不能还原红妹原来的发型,所以每次李幺妹来接孩子的时候都会收到老师们的道歉。每天都扎着新奇发型的红妹可不像别人那样对她的发型喜爱有加,相反,她很讨厌梳头。
冬天,天还没亮,红妹就被李幺妹从床上提起来,洗漱完毕后,便被“禁锢”在小板凳上,由红妹妈妈李幺妹进行一番“创作”。在红妹看来,梳头发对她而言简直是“酷刑”——妈妈的手劲儿异常的大,像不知轻重似的,常常把她的头皮扯得发麻,连带着眼皮也被扯得上挑。其实红妹抗议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以李幺妹的一巴掌结束。巴掌打在后头颅,打在骨头上了,其实不是很痛,但红妹还是觉得很委屈,硬把泪水从眼角挤出,还带着哭腔抱怨一句“妈你手没知觉吗!”幺妹懒得理她,只是用手草草地蹭去红妹的泪水,然后再用手把红妹的碎发都用水往后梳,只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大额头。幺妹喜欢红妹这样,不管扎什么发型,最后一步总是这样,幺妹说,梳得光生,人才精神。
后来红妹很后悔那些反抗妈妈,和妈妈顶嘴的早上,更后悔对妈妈说出的那句伤人的话。红妹一直知道妈妈的左手腕处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但并不知道它怎么来的,更不知道它会让妈妈的左手完全丧失了知觉。
第一次完整的知晓整个故事的时候,红妹已经上初中了。那天正好红妹的干妈来家里送东西,太晚不方便回家就住下了。红妹在房间背课文,李幺妹和红妹的干妈在客厅摆龙门阵。
“幺妹儿,你左手这个疤一辈子都消不到了哈?”
“是呀,没得法,也怪那个时候自己太懦弱了,拿刀砍自己都没有去找他理论。”
“是呀,女人呐,没得工作,只有围到家庭转,以为自己全身心多投入了,结果发现自己在唱独角戏。”
“唉,我那天去医院都是自己去的,太晚了,只有一张小床,冷冰冰的。麻药又对我没得好多用,我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钻心的痛,辈子都忘不到!”
这是红妹第一次听到关于妈妈手的故事,虽然还是模棱两可的,但大体猜到了故事的主要内容,她开始讨厌爸爸,更讨厌自己,讨厌那个时候对妈妈说出那样伤人的话的自己。
红妹是住校,回校那天早上,她跑到李幺妹面前,软磨硬泡,让李幺妹给她梳头。这一次,她一声不吭,但还是哭了,委屈,不是替她自己,泪水也不是硬挤的。
红妹的哥哥红林是麻车村的的风云人物。红林是麻车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又是男孩儿,因此备受村里长辈们的偏爱,红林爸也连带着沾他的光,成了麻车村的“教育标兵”。
李幺妹没什么文化,小学学历都算不上,一年级没上两个月就被老李叫回家了,任凭老师怎么来劝说都不放人,理由只有那一个——幺妹是家里最小的,两个老人年纪大了没法干活农活儿,得幺妹干,于是幺妹——老师眼中的“背书天才”被迫辍学。后来幺妹去外地打工没人相信她是个只上过两个月一年级的“文盲”,都说她聪明伶俐,最主要的是把大家都看不懂的“拼音表”弄得滚瓜烂熟。只有幺妹自己知道,为了让大儿子学会“拼音表”,自己“腆着脸”去问“小老师”的经历有多不好说出口。好在红林很争气,不仅把拼音表记得滚瓜烂熟,还在幺妹儿的监督呵护下,认真学习,考上了重点大学,成了麻车村第一个厉害的大学生。
相比懂事听话的大儿子红林,小女儿红妹就显得淘气很多,红妹性子急,惰性也大,尽管很聪明,但是老是马虎不细心,也导致成绩总比不上同一时间段的红林。最最让幺妹不能接受的是红妹对电视机的“狂热”程度已经达到了“不看就不舒服”的境地。所以,决心想纠正这个坏习惯的幺妹儿,去街上买了一张九九乘法表回来贴着,让一年级的红妹儿每天背一个数字的组合。
“六六……六六……六六三十!”
“红妹儿!我怎么跟你说的,这一排你背了多少天了?不是我回来看到你又在看电视让你背给我听,你是不是还要拖着?!”幺妹儿说着,一巴掌就扇到了红妹儿脸上。
“你不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吗?你凭什么这么来要求我!”
“我是没文化,但我教出来了红林——”
“那是你教的吗?他们都在夸爸爸,只有爸爸这样上过高中的人才教得出哥哥这样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小年纪——听风是风……”幺妹儿突然觉得心上被抽出了一块儿,脑子也放空了。这么多年来,红妹儿红林爸爸一直忙工作养家,家事都是她一个人操劳。儿子红林的学习也是她最操心,但儿子取得成绩后村里却没有一个人来夸她,都觉得这样一个没上过多少学的家庭主妇什么都不懂。现在就连小女儿也这么说了。很久以来积压在幺妹儿心上的怨气一下子喷涌而出,她坐在沙发上发着愣,泪水一串一串,流过她被风刮伤的脸,只留下些许刺痛。
红妹儿第一次见哭着的妈妈,她有些着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想不明白哪里错了,只打算着等妈妈不哭了去跟她示个好,这事儿就过去了
真实姓名:李欣宇
联系地址:湖北省武汉市华中科技大学韵苑十七栋
就读高校:华中科技大学
专业:中国语言文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