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夕夕上个周末的一个晚上,看到一个阿姨在小广场里,带上一些食物喂养流浪猫,她在阿姨身边看了会,回来也要她妈妈买了一袋猫粮,晚上要我陪她下楼,去喂养小区的猫咪,她说她和几个邻居小伙伴给猫咪都取了名。
随着她花花、小白的叫唤,真的至黑暗处出来了三四只小猫,小小的,瘦瘦的,它们弓着腰,警惕地绷紧身子,好似一个咳嗽都能吓到它们崩起逃离,消失在黑暗里。夕夕在一个小碗里,放了猫食,她又移远了两步,轻轻地叫唤它们吃饭、吃饭,小猫们渐渐放松警惕,提着一只前脚,轻巧地围了上来,一边吃食,一边抬头张望着四周。
看着这些小可怜,想起我的童年,寒暑假,经常到南槎村,去看望爷爷奶奶。南槎村是个四周缠绕着森林竹海的山村,有几百户人,算是个大村了。两个大姓,姓蓝与姓陈,就占了三分之二,山村地势高,常年雾气大,湿气重,鹅卵石铺着的小巷小径,都湿漉漉的,被磨得圆润光滑,走在上面,容易摔跤。
房子也多是土木结构,外围一圈厚厚的黄土围墙,内里多是木板的隔间,前院一个大天井,再是前厅,后厨一个小天井,左右木板隔开的房间,上下两层,下层生活,上层堆放各种农资物件,如果是有养家禽的,就在侧边屋外围一个小矮院,厕所也多在这小矮院里。
当时才几岁的我,总喜欢跟在大一些的哥哥们身后疯跑。有一天,一个小哥哥带着我,在村口的一个旧水磨房边玩,他在水磨房的边侧看到十几只蚂蚁,排着队前行,小哥哥伸出手指,在它们队伍中间的地上划了一条道,松软的士地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指头划过的线。身后的几只蚂蚁便乱了阵脚,在这条沟壑面前失去了方向,它们四处散开,寻找方向。
村口的小溪边,午后的阳光下,两个儿童蹲着,夏季的阳光并没有给我在城里的炙热感,我们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的慌乱,好像是一件童年的杰作。小哥哥站了起身,从身边的细竹中寻了一根,拆断,圈了一个圆,绑在另一根细竹上,他带着我,在空了许久的水磨房中,用圈了圆的细竹在各处有蛛丝网的地方,伸去,再打了圈的转,不多时,一个布满蛛丝的,有些丑恶的网兜便做好了。
小河边的芦苇丛中,很多飞舞的小昆虫,其中最多的,便是蜻蜒,它身体轻盈,翅膀似透着光的薄纱,是理想的捕捉物,而又不会破坏蛛丝网。不多会,小哥哥便捉了三只。他回到刚才看到蚂蚁处,那些蚂蚁又排成了队伍。小哥哥把一只蜻蜓的翅膀跟尾巴撕开,瞬间,那只蜻蜒便四分五裂,一丝鲜血都没有。小哥哥意识我照着做,我摇摇头,只是看着他把蜻蜒的尸块放在在蚂蚁行径的不同位置。
蚂蚁发现了食物,开始忙乱起来,它们用头彼此碰融,有几只蚂蚁便回头往水磨房的一块木板下跑,它们消失在木板下。我抬头看了看哥哥,他带着童真的笑,对我说:等一会,会有很多的蚂蚁出来。我也跟着他,蹲在地上看。
不多会,成群结队的蚂蚁至腐朽的木板下出现,它们兴奋地,浩浩荡荡的出来搬运这天降的食物。不多会,我们眼里的,这片狭小的空间里,都是蚂蚁,我也开始兴奋起来,跟着小哥哥撕了另外两只蜻蜓,它在我手上,太过于弱小,我一丝的力气都没有用上,就完成了它分裂的过程。
我低着头,津津有味地观看,越来越多的蚂蚁聚集过来,可能有几十只围在一起,有的前行,有的后退,有的侧移,它们娴熟地搬运一块蜻蜒的尸骨。
突然,一只穿着塑料凉鞋的脚踩踏在两堆蚂蚁之间,还狠狠地搓了搓脚,围着鞋边的蚂蚁惊慌下四处逃窜,我惊诧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小哥哥,他带着笑意的脸庞,感觉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看着他抬起的脚,在松软的土地上,那只脚印里,存活的蚂蚁重见了天日,也开始四处逃亡,小哥哥解开裤头,一根水柱往奔逃中的蚂蚁扫去。
我看到几只蚂蚁在水流中,腾空飞跃。
第二天,我一个人,又来到这里,在那个清晰的脚印边,有十几只小蚂蚁,出来觅食,我安下心来,静静地蹲在那儿,看它们排着队,进进出出。
思绪至遥远的闽北小山村,回到江南苏州的这个小区,我看着夕夕蹲在草丛边,听到女儿在轻轻地训着那些小猫:“慢慢吃,不要抢,明天还有的。小花,你如果是这样抢食,明天就没有你的份了。”夕夕的声音糯糯的,却有一种笃定,四周楼宇灯火明亮。又大又圆的月亮,发出皎洁的光。这一刻,碗边细碎的咀嚼声、女儿轻柔的呢喃,还有我心中那份回收飘荡的思绪,仿佛汇聚成了一首微小而确切的诗。它不再关于生命中的惊扰,只关于此刻——关于一个被猫粮香气和女儿爱心浸染的、普通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