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冰花
我原以为就我自己这样,记忆总是闪回到那片黄土塬,常伴着阔别已久、甚至已经遗忘的味道。
暴雨来临之前,风里裹着湿润,带着一丝清凉,携着泥土残余的燥热——似是雨水洗过太阳后的味道。
风是跟着云来的。当阳光不再那么热烈的时候,世界就暗了下来,云来了,风就不远了。
云层其实早有预兆,那时的我是分辨不出来的,只是听到大人们会说:
“快滴星了。”
“滴星”,多么美的名字,竟然是形容大雨前天空的试探,那么贴切。
常常是一阵湿润的凉意拂过脸颊,鼻腔里灌满了雨前的味道,不及细细品味,小伙伴们就惊叫了起来——小桐树宽大的叶子已被吹得噼啪作响。
看来雨就要来了。风吹得更卖力了,大桐树粗壮的枝桠也开始摇摆,一些断枝带着树叶落了下来。
被太阳暴晒后的黄土面面,松散柔软,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坚实的土地边缘。
一滴,两滴,三滴……
蓬松的黄土面面像是被吓到了,先是腾起一阵尘雾,后又惊得左顾右盼,荡起一阵涟漪,紧接着便裹成了一堆黄褐色的湿润颗粒,紧紧地挤在一块。
只消片刻,便被雨水拍打得一片模糊,唯有等下一场阳光重新覆盖,才又能变回一堆细小的黄土颗粒。等风裹着阳光的温柔,再将它们揉一揉,又会变得细腻暄腾。
记忆的场景总在偶然间闪现,往往源于一句话、一首歌、一个熟悉的场景,或是一阵埋藏心底的味道。
直到今天,在短视频平台听到了一首歌——原来不止我自己这样,还有那么多人被同一旋律拽回旧时光。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这是一首曾经抱过我的歌。
我重新看到了那年夏雨前的一个午后、突然阴沉的云层里漫出来的那阵风、风里卷起的一片笑声与吵闹声;还有夜色漫洇开后,亮如白昼的皎洁月光、躲在影子旁的麦垛和桐树、打麦场上乘凉的大人们、嬉闹追逐的孩子们……
我还看到了胡秀玲——她是我妈妈的妈妈。
北京
2025.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