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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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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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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山下

如往常一样,久了,就想回一趟老家。

现在回老家比以前方便多了,可以上高速,也可以走省道县道,水泥路直通到家门口。

小车沿乡道直入,未到村委会向左转,不远就到家。乡道通至村委会,再入百村,就是村道了。

“百村”没有百个村,是一个片,有五个村民小组。沙坳又是一个片,七个村民小组。这里叫上竹村,一千六百多人口。人口虽少,但姓氏多。有李唐龙姚,有梁吴曾赖,有蔡温苏巫,十多个姓氏。

这些姓氏,有的我全然不知,是寨里的堂兄扳着指头数给我听的,我竟然都记了下来。如今,堂兄却已跑向远方的天堂藏了起来。

在去往上竹的乡道,远远就能看到石门扇。

石门扇,是一座山,悬崖峭壁,山高峰险,海拔1250米。山顶正面的崖岩,如刀砍斧劈般垂直,似两扇紧锁的石门,因而叫“石门扇”。 我看过驴友发的视频,巨石横卧的石门扇山顶,天高地远,十分壮观,有一种让人心窗洞开的感觉。

刷高德地图,石门扇就在怀集县的西北部。

山下的上竹村,稻田阡陌,炊烟四起,屋舍俨然,犬吠鸡鸣。转望四周,全是青山层层,林木森森。

寨的对面,是上竹小学。

我七岁那年,是另一个堂兄带着我去学校报了名。父亲在田里劳作,他直起腰身擦了擦手,对堂兄说,你去吧,带他去报个名就回来,也耽误不了多少工。父亲连自己的义务都省了,他不知道,这一天,我深深印在脑海里。

当时的小学,简陋得像一座农舍:泥砖,灰瓦,杉梁——但能遮风挡雨,让山村的娃儿有地方读书。后来学校挪地再建,还是瓦顶泥砖屋。两间教室,四个年级。粗粝的木桌木凳,坐过一茬又一茬学生。

当年,外公社调来的范祥庆、洪金田老师,离家步行几十公里来到上竹山区教学。他们吃住在学校,自己种菜,自己煮饭。两位老师,一位已经故去,一位退休很多年。在我的心中,他们像慈祥的父亲,他们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闪闪发光。

现在的学校,是长长的两层钢筋混凝土教学楼,围有一个大院子。当年老师的音容笑貌,全然跳到那高高的旗杆上。

岭脚寨属于沙坳片。有次回到老家,女支书远远向我打招呼。等她走近,我说,前几天县里开会,表扬到上竹关工工作了。她说是啊,不久前县关工委的领导来上竹检查工作,还问起你呢。我说,我退休了,单位还叫我兼职“关工”,所以他们认得。她说,做好关心下一代工作,要花点钱,更要花点心思和精神。

支书姓宁,是从广西嫁到本寨的“外来媳妇”,年纪比我小,但她是婶辈。

寨里正在大兴土木,除我家要加层外,左右两户,一户加建,一户新建,工程热火朝天。

去年寨里有两家办了入伙酒,看着他们精美的装修,兄弟们打心底里点赞,也聊起了建屋的话题。

砌屋、装修,饽饽一样香的行业。师傅们有时甚至包建两家或几家的楼房,或包揽几家的装修,工程要穿插进行。在农村,有这样的手艺,是妥妥的康富之家。他们也不怕辛苦,夏天,火一样的烈日,他们戴顶草帽照样干,那怕是汗湿涔涔,任凭汗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也不管皮肤被晒得赤红。“管他,没人叫我关公就行。”有时下着欻欻大雨也要顶一阵子。天冷的时候,他们会说,天冷无工人(冷的是无工做的人),做起工来就不冷啦。

砌屋和装修,要成为知名的砌匠,得要有经年累月的磨练。

隔壁一家,有一个砌屋师傅是龙屋的,亲戚关系,主人说不叫他叫谁?

很久没去过龙屋了。掐指一算,二三十年都有。那次因为与寨人到外镇赴酒宴,我随车跟着去接人才再次到达龙屋。龙屋的变化让我有点吃惊。以前泥砖屋时,各家各户自已管自己的风水,门口各向东西。现在建红砖楼,是整个村统一规划,一户紧挨一户,整齐划一,像圩镇的巷子一样。

上竹最大的村寨算是唐屋了。在交公余粮的年代,唐屋寨,包括旁边只有几户的蹬地,共分成3个生产队:六队、七队、八队。那时候,队长一吹哨,农民就会出工挣工分。唐屋3个队长不同时间吹哨,出工的人能分得清是哪个队长吹的哨子吗?

前几年,村委会请来了工程队,把上竹各村组的大路小巷,房前屋旁,统统铺上了水泥路面,各家各户也将自家的地坪院坝铺上了水泥,有的还贴上了瓷片。村民们高兴,现在下雨天串个门,也不担心要踏泥踩水了。

现在的农村,到处新楼幢幢,各具特色。

百村,人称百村垌。垌,在当地人的词典里,是指开阔一大片的意思。清明到百村的鱼跳山拜祭祖父,从山腰往下看,能看到半个百村垌——青山环绕,稻田青绿。在绿色田园上,一栋栋民居小楼点缀其间,恬静祥和,如画如屏。

时代不同,现在国家推动乡村振兴,农村变得更富有更漂亮。有很多人也和城里人一样,追求有房子,有车子,有票子。

回到乡下,就是买菜有点不方便。上午九点十点,会有人骑着摩托车来卖猪肉,最远的从圩镇赶来。有时也有卖蔬菜瓜果的“微货”过来,司机一跳下车就亮起嗓子喊:卖菜卖菜,青菜萝卜,蕃茄丝瓜,辣菽葱蒜,样样都有。

猪肉青菜好办,但要想吃点鸡鸭鱼,就要到百村去买。

那次回到乡下,与家人专门开车到百村买肉菜。村道边一栋民居楼,楼主把首层门面做成士多店,自己做老板。糖烟酒,日常吃用的基本都有。夫妇俩还兼养着鸡鸭,水池养鱼,随要随卖,可全只,可劏开,生意红火,生活无忧。

我知道百村的寨名:田心,大木根,孖竹根,水汶头,岭旁,石牛冲。但是对不上号。店老板就指着告诉我,这边叫什么,那边叫什么。

上竹也有美食。鸡鸭鱼不算,山野上的苦赖笋,就远近闻名。

蓝钟镇,下竹村的黄庆笋固然出名,上竹村的苦赖笋也名响当地。

上竹的大山,青竹,篾竹,麻竹,苦赖竹,竹山座座,竹影婆娑,这青绿的竹叶,把上竹的山山岭岭染成翡翠色。当地的村民曾经靠砍竹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一夜春雨竹笋肥。到了清明,“竹笋初生黄犊角”,春笋开始冒土,苦赖笋日夜疯长,漫山遍野破土而出。

以前,大人腰间绑一个木制刀套,村人叫“刀轭”,拿把柴刀往刀枙一插,像别上了一件武器,放心地步行上山采笋。现在很多人是骑摩托去采笋,到了路尽头才下车步行。

采笋是件苦差活,不但路远,还要攀山爬岭。但苦赖笋的诱惑,让你无法抗拒。特别是初出笋时,圩上卖十元一斤,甚至更多。

每次清明回去,都有兄弟叔侄送上新鲜的苦赖笋。这种当地名物,是素中至鲜。与猪肉配煮,或炒或焖,都非常甘脆,嫩滑爽口。村里的人,竹笋吃不完就卖,或者晒笋干。猪肉炒笋干,是办喜事必上的一道菜,几成规矩。人们起筷,首先要夹笋,且边吃边说:出笋,出笋。是要主人继续添丁曾口的意思。

当然,上竹有竹也有木,特别是有名的蓝钟杉。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寨子上面的大蓝岭,县森工局办了个上竹伐木场,工人们靠一斧一锯一木轮车,为国家输送了大量木材,伐木场也名盛一时。现在,伐木场的“遗址”还依稀可见。

夏日回城,想起大山的笋,面向石门扇山张望,高山之上,天空高远,碧空如纱。瓦蓝的天穹,几朵白云慢慢飘去,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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