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柳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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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把热牛奶放在餐桌中央时，分针刚指向七点。蒸汽裹着奶香飘起来，他抬手理了理西装领口。
"我走了啊。"他抓起玄关的公文包，里面装着皱巴巴的简历和半块没吃完的面包。李小花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洗洁精的泡沫，手里指着他的领带：“等下，歪了。”
她踮起脚，指尖掠过他的衣领，领带结被调整得整整齐齐。王俊盯着她眼角的细纹，想起结婚时她也是这样帮他系领带，那时她的手指还很光滑，没有现在这么粗糙。"晚上想吃什么？"他问。"随便，你喜欢的就行。"李小花笑了，把他的西装外套递过去，“天热，别穿太厚。”
其实王俊的西装里层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硬。他每天出门后并没有去公司——上个月售楼部裁员名单下来时，他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三遍，把离职证明塞进公文包最底层。人才市场的空调坏了，他穿着西装挤在人群里，简历投了二十份，回复的只有两家，还是送外卖的。下午他会去做兼职，帮超市搬货，搬一箱赚两块，每天能赚八十块。他把这些钱藏在鞋柜的夹层里，想着等攒够了，就给李小花买件新裙子，她去年夏天就说想要件真丝的，可一直没舍得买。
李小花看着王俊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转身走进厨房，把早上剩下的馒头切成片，煎得金黄。她的包里装着家政公司的工牌，还有一瓶护手霜。做家政要碰很多清洁剂，手会变粗糙，她怕王俊看出来。其实她上个月就被公司优化了，医药销售的生意越来越差，她的业绩连续三个月垫底，HR找她谈话时，她咬着牙说："我主动辞职，不用赔违约金。"她把辞职证明藏在衣柜的最里面，每天早上还是像以前一样出门，其实是去家政公司接单，做开荒保洁，擦玻璃、拖地、清理厨房，每小时赚三十五块。她把这些钱存进一张新银行卡里，想着等攒够了，就给王俊买双新皮鞋，他的皮鞋后跟都磨破了，还是不肯买新的。
那天晚上，王俊回来得有点晚，手里拿着个塑料袋。"今天公司加班，给你带了份红烧肉。"他笑着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李小花接过，闻到里面的香味，喉咙有点发紧。她转身去厨房盛饭，眼角的余光瞥见王俊在揉肩膀。她把饭盛得满满的，往王俊碗里多夹了几块红烧肉："多吃点，加班累。"王俊看着碗里的红烧肉，想起下午在超市搬货时，同事给他递了根烟，说："你这么拼命，为了啥？"他说：“当然是为了我老婆，她跟着我没享过福。”
李小花看着王俊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今天做家政时，客户家的女主人说："你们这些做家政的，肯定很辛苦吧？"她笑着说："不辛苦，赚钱嘛。"其实她今天擦了三个小时的玻璃，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可她还是坚持把客户家的厨房清理得干干净净。客户给了她五十块小费，她把小费塞进包里，想着等攒够了，就给王俊买盒好茶叶，他最近睡眠不好，说想喝口好茶。
电视机坏了的那天，是个周末。王俊早上起来，发现电视机开不了机，他摸了摸电视机的外壳，有点发烫。"小花，电视机坏了。"他喊了一声。李小花从卧室出来，看了看电视机，说："反正没人看，先别买了吧。"王俊愣了一下，以前他们每周都会一起追剧，追《甄嬛传》《琅琊榜》，追得废寝忘食，现在怎么突然同意不买了？他看着李小花的脸，她的眼睛里有血丝，应该是没睡好。"那好吧，先不买。"他说。其实他心里有点疑惑，但没敢问，他怕问了，会暴露自己的秘密。
李小花看着王俊的样子，心里也有点疑惑，以前他最喜欢追剧了，怎么突然同意不买了？她想起昨天做家政时，客户家的电视机里正在放《父母爱情》，她站在旁边擦玻璃，看着里面的江德福和安杰一起度过的日子，突然有点想哭。她想起自己和王俊刚结婚时，住在出租屋里，没有电视机，他们就坐在床上，一起听收音机里的相声，笑得直拍床板。
一个周三。李小花接了个开荒保洁的单子，客户是刚买的二手房，要清理得干干净净。她早上八点就到了，擦玻璃、拖地、清理厨房，一直做到中午十二点，才把客厅清理完。她的腰有点酸，肚子也饿了，就拿出手机，叫了份外卖——番茄鸡蛋面，加个卤蛋，一共十五块。她想着，等吃完了，再把卧室清理完，就能赚一百块了。
王俊那天早上在人才市场投了简历，没收到回复，就去外卖平台接了单。他接了个番茄鸡蛋面的单子，地址是李小花做家政的那个小区。他骑着电动车，穿过大街小巷，赶到小区门口时，已经十二点半了。他拿着外卖，爬上楼梯，敲了敲客户的门。
门开了，李小花站在门口，穿着家政公司的制服，脸上带着汗，手里拿着块抹布。王俊站在门口，穿着外卖员的衣服，手里拿着外卖，愣住了。
"王俊？"李小花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发抖。
"小花？"王俊也喊了一声，手里的外卖掉在地上，面汤洒了一地。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许久许久。李小花的眼泪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王俊的喉咙发紧，他伸手摸了摸李小花的脸，手指碰到她眼角的细纹，想起结婚时她的脸还是那么光滑。"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我…我做家政。"李小花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小。
"我…我送外卖。"王俊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李小花扑进王俊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哭着说：“我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
王俊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傻瓜。”
他们就这样抱着，抱了很久。李小花闻到王俊身上的汗味，是她熟悉的味道，像他们刚结婚时，他陪她去菜市场，买完菜回来，身上都是汗味，她觉得很好闻。王俊闻到李小花身上的清洁剂味道，是她最近常有的味道，他以前没注意到，现在才知道，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李小花从王俊的怀里抬起头，笑着说：“你怎么送外卖来了？”
王俊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笑着说：“我怕你知道我失业了，会担心。”
李小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王俊：“这是我做家政赚的钱，存了三千块，给你买双新皮鞋。”
王俊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零钱，递给李小花：“这是我搬货赚的钱，存了两千块，给你买件新裙子。”
他们看着对方手里的钱，都笑了。李小花指着地上的外卖，笑着说：“我的番茄鸡蛋面洒了。”
王俊笑着说：“我再去给你买一份，加两个卤蛋。”
李小花拉着他的手，说：“不用了，我们一起去吃泡面吧，像以前一样。”
王俊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客户的家门，出去买泡面。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洒在他们身上，暖暖的。他们想起刚结婚时，没钱买饭，就一起吃泡面，加个鸡蛋，吃得很开心。现在虽然又遇到了困难，但他们知道，只要互相扶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吃着泡面，加了两个鸡蛋。电视机虽然坏了，但他们并不觉得可惜，因为他们有彼此。王俊抱着李小花，笑着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李小花靠在他的怀里，笑着说：“好。”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着他们的脸，很温柔。他们知道，这就是婚姻的样子：不是一帆风顺，而是互相扶持，一起面对困难；不是甜言蜜语，而是默默付出，为对方着想；不是海誓山盟，而是相濡以沫，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能笑着面对。
这就是婚姻的样子，平凡而温暖，简单而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