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是我的朋友,挺知心的那种。但是他从来不到我家做客,也不邀请我去他家。当然了,他也从来不去任何人家里做客,更别说邀请任何人去他家做客了。
偶然有一天,桑南突然电话里让我给他送东西过去,我的心里还一阵窃喜。到了他的家门口,按响门铃,他把门打开一个缝,仅仅露出来一个脑袋,快速给我说,杉哥,谢谢你跑一趟,你把东西交给我,等我一下我就出来。
那个......不是......好吧。我把话憋回肚子里,最后赶紧把东西交给他,他快速的接了过去,紧接着把头退了回去,再把门使劲的关上。这一个瞬间,我瞥见他阳台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笼子,里面有一张椅子。还没看到其他的细节,那道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摸了摸鼻子上的白灰,好险,但终于是没有碰到我的眼镜。
过了十几分钟,其实是很短暂的时间,但是我却感觉等了几个世纪一样长,还好的是我一直在研究他阳台上笼子里椅子的事情,这样的话时间就会过的快一点,同时也不会那样的无聊。那么大的笼子就不正常了,但最不可思议的是,笼子里的那张椅子。
桑南出来的还是挺快的,我站的地方离他的门挺远的,再也没有想要去看一看的欲望。
桑南,你家里几口人呀?过了许久我问了一句。
就我自己。桑南回答的很快。
我诧异的看着他,想问他的家人在哪里,但终于没有问出口。沉默了一会,他突然看着我,你是不是想问我的家人在哪里?我点点头,这是自然没必要遮掩的事情。
我的家里,就我一个人了。说来是很奇怪的事,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父母,只有一个奶奶将我养大,前几年,奶奶突然说我已经可以自己独立生活了之类的话。然后有一天就不见了,她留给我一封信,告知我这套房子是用我的名字买的,还有家里给我留了多少钱之类的话,让我不要去找她。从此之后,我就是一个人生活,以后的你都知道了。
桑南的生活非常简单,可是他阳台上巨大的笼子和笼子里的椅子是怎么回事呢?我一直耿耿于怀。这本来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是柯南,为什么我总想去知道真相呢?现代人的生活节奏本来就很快,这些短暂的时间,还不足以支撑我们自己的空间。
一个傍晚,我出来散步,不经意就走到了桑南的楼下,抬头就想叫他,可是抬头的那一刹那,我惊呆了,从他那没有完全合拢的窗帘缝里,我突然看到他正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上看书的情景。我使劲揉揉眼,反复看了几次以后,终于确定我真的没有看错。
隔了几天,我和桑南经过一家宠物店,我突然就想起了他家的那个巨大的笼子。只见他居然蹲下来去逗笼子里的小猫,最初小猫总是躲着他,不久一会,小猫就用脑袋蹭他的手了,以后他就经常绕路过去看那只小猫。每次我都是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他们互动,有一次我的思想突然就扩散开去,想到了在地铁上,看见年轻妈妈用银灰色防走失绳拴着孩子,绳子的纹路和桑南笼子的铁丝一模一样,孩子的哭声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想到了在办公室,同事们把自己关在隔间里,电脑屏亮得像一面面墙;在钢筋水泥铸就的都市里,安全感就像沙漠中的水洼,日渐干涸,拥挤地铁里的每一张面孔都写着警觉,小区单元楼厚重的防盗门隔绝了邻里的问候。其实我们都在自己的笼子里生活,只不过桑南的笼子是看得见的。
后来,我再也没问过桑南笼子的事。有时候我会想,那个笼子其实不是囚笼,而是桑南的"安全岛",是他在这个冰冷的都市里,为自己建的一个温暖的小窝。
而我们呢?我们在地铁里戴着耳机,在办公室里关着隔间,在小区里锁着防盗门,我们的"笼子"是无形的,但同样让我们觉得安全。
或许,这就是现代社会的样子——我们都在自己的笼子里,看着外面的世界,既渴望靠近,又害怕受伤。但至少,我和桑南还有彼此,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还有偶尔的温暖。
风里飘来槐花香,我抬头看着桑南的窗户,笼子里的灯光还亮着,像一颗星星,在高楼的森林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