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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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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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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猫

即使在这边,依然听见芭比的叫声。她竖着尾巴,圆睁眼睛,交叠四肢,焦躁地在笼子上碰来撞去。魏老师握弓示范,对面的我在走神。

喵呜,喵呜。

转到魏老师门下学习不久,我就在琴室隔壁发现了芭比。她的头一直朝门,牙呲尖利,目喷怒火。浑身的毛奓起来,似乎要和竖起的尾巴比高,眼睛发出可怕的光,恶狠狠瞪我,嘶吼着把头撞向笼栅。接着是腰背,接着是屁股,然后折身再撞。窄小笼子使她狂暴不宁。

蓝猫是怕生人的。我抱歉冒失地闯入,又欣慰自己的无意发现。那一刻我就决定把她带走。

魏老师不苟言笑,似乎授课之外世界与他无关。此时他腮帮子下夹着小提琴,西崎崇子的《橄榄树》流淌出来:火红的枫叶,落在我的长发,落在漂流的河水中,落在我渴望自由的眼里。清冽的水,从树间流过,却没有带走一片落叶。我在寻找,寻找自由的声音。

他的琴声如泣如诉。

一只猫在他的眼眸里跳跃。

喵呜,喵呜。

猫在我的脑海里狂怒。

我愈发坐立不安。

“一只猫。”终于忍不住了,我对魏老师说。

“什么?”魏老师转而明白过来,笑了,“你的艺术感觉很好。”

“我是说,我想买下芭比。”

魏老师愣住了。这不在他当下的思虑之中。

“芭比?为什么?你正在爬坡,很快就要考试了!”

“我家里有一只蓝猫,她们可以做朋友。”我没有告诉他,我家蓝猫,每天从这屋窜进那房,从这床蹦到那桌。

“以后再说吧。”魏老师神色严厉,干脆握起琴弓,开始了授课。

又过了两周,小憩间隙我旧话重提。魏老师还是不许,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你看,她的眼眶上面都要磨秃了!”我扔下弓子,把隔壁的门狠狠推开。伸手进笼,芭比在我的抚摸下渐渐安静。

“我买她,多少钱都行。”我继续搔脖颈,那是猫的最爱。芭比舒服地呼噜。

“一只猫不值钱,但是不卖!”魏老师说,脸色愈加阴冷。

琴声响起来,我返回练琴室。我已经做好准备,大不了不再学琴。

考试很快到了。我对《橄榄树》有了更深的理解。正是寒冬,残红的枫叶,落在冰凉的河水,落在我满是伤痕的心上。时光如水,从栅栏流过,却没有带走一片落叶。林间一只猫儿,踩着落叶,向树枝跃去。她的尾巴竖直,荡起一阵风,轻轻划过我的脸颊。

住弓,我感觉有湿润的东西,淹没了评委的掌声。

成绩出来,我拿着荣誉证书给魏老师。证书是他授业的见证。

“不,还是对你勤奋的奖励。”魏老师高兴地说。他的皱纹里堆满了笑容,夹杂着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骄傲。这与他平素近乎刻板的严肃极为不符。

手机悬在正上方,他对着证书拍照,觉得不满意,又把证书展开在灯光下。

他打开一个相册,翻开给我看,这是谁谁,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这是谁谁,读的北京大学医学院;那个某某,已经是爱乐乐团首席小提琴师了……他如数家珍,眸子里泛着奕奕光亮。

“你呢,我已经留好了位置。”他指着一页空白对我说。

“喵呜!”我听见猫叫,还有撞向笼栅的沉闷声响。

如果不爱,就别伤害。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看见一种叫分裂的、让我反胃的镜像。

“这是我买猫的钱。”我把一沓钱拍在相册。瞬间,魏老师堆笑的脸凝固成一幅雕像。

打开笼子,我把芭比轻轻抱起,迅速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不用几天,芭比就和蓝猫玩得烂熟,她们你追我赶,跳下窜上。芭比还学会了蓝猫凌空蹬墙的绝技,一跃而上我的谱架,在架子上踱来踱去。

“自由是无界的。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我练着琴,对芭比说。

大寒,天气特别冷。有人敲门,打开。

是魏老师。

他抱过来只大纸箱。芭比嗖地窜上他的膝盖。

“她穿的衣服,我给她缝的。她是我在三年前大寒这天捡的。”魏老师从箱中捡出一件给芭比穿上,也给蓝猫穿上一件。

“教琴的时候,她最爱凑热闹,老来课堂捣乱。这把古琴被她蹬到地上摔坏,我花大价钱重新修好的,师徒一场,给你留个纪念。她走了,那只上课期间给她蹭痒痒的铁笼我扔掉了。”

临走,魏老师扭头问我,“晚上她也是睡你枕边吗?”

关上门,芭比刨了会儿门缝,追蓝猫去了。

有风拂来,模糊中我仿佛看见,魏老师捏着针线,正在缝制一件猫衣,针脚很细很密。

1500字

《作家文摘》2024年1月30日,转自《陕西日报》2023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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