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压下来,却像薄纸板被她一拳打的四分五裂,碎屑横飞。
米浆色柔和的灯光径直射进镜面,在稀疏灰尘下映照出一张小夜灯般温柔的脸,刘海平铺在眉上,眼眸像一罐新启封的碳酸饮料,稀碎气泡间闪烁着轻快的光。
“你瞧这裙子好看吗?”
男人倚在门框,舔着牙齿思索,脸沉在走廊的阴影里,仔细看了眼手表:“你要出去吗?”
妻子从床沿拿起一个红纸包:“对呀,你看——”她打开纸包,抽出了一张烫金卡片,“你看,这是我朋友的请柬。”
“外面过夜?一定要去吗?”
“当然,那是我大学室友,几年不见,过几天她结婚,邀请我去给她当伴娘,叙叙旧。”她把头发梳的更顺,用肩膀碰了碰他:“倒是你,以往这时候都会抓紧帮我收拾行李,今天怎么回事?难道舍不得我?”
“好好好——”他拿过木梳放在桌上:“我去给你拿个东西。把门锁上。”他转身,锁舌咔哒走廊出湿重的回声。
机械钟表的指针把夜色搅的更浓稠了,秒针滴答像谁用指节叩一面穿孔的鼓。
妻子放下手机向外面喊话:“老公——是什么惊喜啊,能准备这么久,我都要睡着了。”
她走到门口转了两下,更大声的喊:“快开门啊,搞什么鬼。”
“老婆,对不起......你不能出去。”门外传进来一句含着泪的轻言。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愣住了,嘴唇开合却没说什么,舌根打转几圈后才反应过来:
“刘铱河!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我出去是要找人偷情吗”
不可置信转化成怒火,从搭在门锁上的指尖炸到身体各处。因为羞愤,她似乎能听见耳膜振动的尖锐蜂鸣。
“你竟然把我当成那样不忠的贱人?”她喊的嗓子近乎撕裂,质疑声在房间里回荡,同她的拳头一起轰在门上,关节震的发痛,回应她的只有木门沉闷的呜咽。
“你沉默?你默认了!”
“所以你把我当成囚犯锁在这儿?快开门,我给你证明我确实是要去婚礼的。”
每句话都带着火星团,却全然被门外的沉默吞噬,只剩些灰烬落寞在她怀中。
‘原来在他心里,她从来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妻子,而是随时会背叛的隐患。’
这个念头像毒刺,扎进肉里,疼得她浑身发抖。
眼中那星辰般的光芒陡然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像玻璃裂缝不断延伸的红血丝。转身把那些梳子化妆品高高扬起,蓄力砸在门板上,琥珀色和紫罗兰香水混合着铺了一地,被白色瓷砖映的像血迹。
凌晨三点,门锁被悄悄转动,铰链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是最近涂的润滑油生了效。
床铺凌乱,被子四处堆着,显然经过拉扯。丈夫仔细盯着床上的凸起,立着看了几十秒确认她深睡了,才扶着墙,踮着脚,走到床边躺下。
床板另一侧穿来微动,丈夫从迷糊中惊醒,下意识抬起手腕看表,屏住呼吸,揭开身上的被单,退回门口把鞋子脱掉。
在门口坐了约莫二十分钟,床上传来异响,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让丈夫回过神来,站起身去看。
妻子赤着脚,在床边机械的重复往返走,把床头的枕头抱起,掂了掂重量,放到床尾,再回头拿起一个.......显然是梦游“叠被子”
丈夫抬起脚,从脚尖抡着足底轻轻压到地面,只有一些皮肤和地板的粘连声。
妻子脚步轻快,搬完第四个,借着前倾的姿势,滑出脚步向门口走去,很自然的穿过门口和走廊,在客厅蜡像般呆立了一会,径直走向茶几,拿起杯子要倒水。
丈夫从椅子上快速抽起毛巾,在桌子上垫好,她的手拿起水杯,突然停滞,稳稳当当的掉在了毛巾上。
她慢步走到沙发边,蜷腿躺上去,脸埋在靠垫里,弹簧发出的呻吟让他心惊胆战。
她的哭声从靠垫深处渗出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字与字黏在一起,模糊不清的呓语:
“锁门......把我...当什么......”
每个字刚吐出半个音节就断在舌根,只剩尾音在喉咙里打转,像被水泡过,是来自梦中之回响。
在她昏沉睡去后,丈夫把她抱回床上,盖上被子,收拾好四散的物品,就在沙发上休息了。
伴着二三鸟鸣,久违的日光终于穿过清晨的云雾,重新唤醒了她眸里的光。
门半掩着,她走到客厅,他陷在沙发里,用那件外套当被子,褶皱的阴影却遮不住他那疲惫的脸,眼下那圏青紫色像是夜色被他吸收了。
回想起昨天他刀锋般的怀疑,她有些闹怒,双手攥得紧紧的,想上去把他拽起来,可在动手前,她又回想起他曾经是多么的爱她啊,可就在昨天的某个呼吸之间,他就像换了一个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且,她知道以暴制暴只能解决怒气却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她转念一想,转身走进了厨房。
丈夫在煎蛋的嗞啦声里睁开眼,妻子端出来一盘早餐和两双筷子。
他明白,这是她的以德报怨,欲图感动他。
他没动筷子,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册深蓝色日记本。
“我没有怀疑你出轨,但你都这么做了,我也只能坦诚,看看这个”
妻子翻开第一页。
【7月22日
夜里老婆突然醒了,我以为她是要上厕所,我就没管,迷迷糊糊又睡了半小时,翻身一模,旁边竟然空空如也,我立刻下床去找,发现她在沙发上睡着了。】
【7月23日
我确定了,她这是在梦游。
早上,她问我为什么自己是在沙发醒来的,还有不让我浇花,我回答没有浇过水,也是她昨天晚上自己到外面睡的,她却说不是,最后我们权当她忘记了。
然而凌晨的时候,我在工作间玩游戏,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就出去看,果然是她在外面,我问她为什么不睡觉,她却像是听不到,自言自语 ,行为怪异。
这是梦游。】
【7月24日
我问了医生,查了案例,发现告诉她有梦游大概率会有副作用
她是一个温柔但是柔弱的人,如果直接告诉她,不仅会有巨大的心里压力,还会加重梦游症状。还有那句老话“不能叫醒梦游的人”,虽然已经被打假了,但我决定等一个时机】
【7月26日
我每天在晚饭里塞入一粒梦游药,把门窗把大门和窗户锁死,熬夜盯着她,为了开门声不吓醒她,我涂了润滑油,在床脚桌角,我都贴了海绵,大概没问题了】
读到这,她低头看身下的桌角,果然是一块防撞海棉。
更耀眼的光切过餐桌,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墙上,他们依偎着。
“对不起,我以为是你把我锁在卧室,没想到你即使牺牲精力,承受守夜的疲惫也情愿被我锁住。”
“我们都锁着对方...吃完饭,我们去看医生。”
从医院回来,他们拆掉了所有的锁,卧室里的,和那些旧锁,也给了对方一个解开未来将会有的新锁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