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转播的以演奏约翰施.特劳斯作品为主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节目,我从1988年元旦开始收看,从那以后至今,我是一次都不曾缺席过的。第一次看,是在单位同事周明玉老师家里。那时候,到邻居家蹭电视看,是人情之常态,主人不介意,看的人也很自然。因那时候有电视机的人家少,电视要凭票供应不说,一般收入的家庭,不要说买不起,也是买不到的。单位里其他人看电视,大人小孩,周末晚上聚在会议室里看公家电视。公家那台电视,是文化部分来的24吋“东芝”牌。会议室很大,新隔开一部分,住着新任馆长一家人。看公家电视的,主要是馆长一家人,馆长是由一乡村学校校长转任的,对文化工作不熟悉,交往有距离感。
“周老师待人处事,那是没得话说的!”几十年后,老同事每聚在一起,总会提到周老师。都佩服她为人的厚道、没有不念叨她待人好处的。
我妻子偶尔陈芝麻烂谷子的翻我的旧账,说我年轻时候带孩子是如何马虎,说经常是孩子放了学,我却不在家。是周老师帮着又看护、又管饭,瞌睡了就睡在她们家。说实话,倒并不是我真的马虎,是周老师照看我们孩子的时候确实多。也是那时候单位离学校近在咫尺,还不曾有放学时间必须家长亲自的规矩。
我参加工作后带薪进修毕业,直接被分到了县文化馆从事群众文学创作辅导工作。记得那是八七年秋天,我迈进文化馆大门的时刻,已经是那日的夕阳西下时分了。如同门路不熟的刘姥姥一进荣国府遇到周瑞家的。我进文化馆大门,第一个遇到的是周老师。
“你是小黎啵,早上开会就说你今天要来报道的!”
周老师笑容满面的先开口招呼了我。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帮我分拿了些行李。她在前面走,把我带到分给我住的屋子里。又领着我从库房里找来办公桌、床板、支床用的凳子等。待把我都安顿好后,她又从自己家里提来一热水瓶水放下一把新锁。记得那天的晚饭,我也是在她家里吃的。
周老师那时候是四十出头,有一个男孩子七八岁。她衣着朴素得体,动作干练,说话内敛。在单位,她是主管图书阅览 ,兼作财务后勤工作的。我在单位的业务,是编辑一份双月出刊的油印文艺刊物。每到刊物装订的时候,都是大家一齐动手,从分拣到装订流水作业。这时候,周老师总是动作最麻利、最快的一个。分拣时,她教给我们使用了一个好方法。我清楚的记得:她用一手的拇指背面按在厚厚的纸叠上,同时用力旋转,下面的纸张都均匀的梯次成扇面展开来了。这样,纸张就不再重叠,也就好分捡了。这让我明白,好的方法,对完成工作的重要!
文化馆工作人员十来人,年老的居多。年轻的包括我,也就三个。大家都宿办合一的住在单位里。我开始住的一间,原是单位的餐厅。那时候,所有同事家里,只有周老师有电视机、有收录机,还都是进口货,她家配有很多西方古典音乐的录音磁带。第三年,我的住房房换到周老师家斜对面。空闲的时候,我们几个年轻人经常是聚在周老师家里,或者是坐她门外阶沿上,欣赏经典音乐。周老师有意识的播放海顿、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肖邦、约翰斯特劳斯等人的作品给我们听。我的一点欧洲古典音乐启蒙,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单位开办舞厅的时候,我管播放音乐,好听的古典华尔兹舞曲磁带,我都是从周老师家里直接拿着就用的。印象最深的是编配成中速三拍子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主题曲、《蓝色多瑙河》、《风流寡妇》、《溜冰圆舞曲》、《杜鹃圆舞曲》。这几支曲子播放的时候,跳舞的都喜欢,舞池里人总是满满的。在舞池里,周老师的工作,就是不厌其烦的辅导不会跳舞的群众。她给人示范各种舞步的跳法。来学跳舞的,都非常尊敬她。
周老师是教师里有文艺方面特长才选调到文化馆的。我们经历相同,交往上,感觉到没有芥蒂。我到单位后,工资关系还没有转来,可第一个月的工资,周老师都如数给我发了。也没有听她催我自己去办过什么迁转手续。大约都是她到局里给我办好了的。那时候,我妻子带孩子在乡下工作。我一个人在城里,还经常出差。手头拮据的时候,总是跟周老师私人借钱用。借的时候,不管多少,只计数,从不用开借条,她也不问你一个字的用途,让你心里没有一点压力。出差回来,我最怕填那麻烦的报销票据,每次,都是周老师动手粘贴,代我填好。我在局机关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局里管财务的老股长评价,在县文化系统,数周老师的业务能力强。说她作的账,干净利落,丝毫不错。
不见周老师对人点头哈腰,她也从不歧视我们这些新来的年轻人。业务上,音乐舞蹈,她都能干。她的热情、善良、内秀、内敛和善解人意,让我感觉到,她就像体贴暖心的大姐。单位几个有怪癖的,如群文组的王老师、曲艺组的汪老师、美术组的邢老师,从不到会议室看电视,都愿意挤到周老师家。大家讨论的话很多,三句不离本行,电视剧人物表演的技巧,故事情节的处理方式,细节表现的优劣,一首歌曲、一个小品的好坏 ……你评他说,表达的是真知灼见,热热闹闹,很是和谐,我从中受益良多。
我一个人平时在距离单位三百米远的上级机关食堂吃饭。这是记账式,每天得早上报名上伙。我外出回到单位,时间上不及上伙时,吃饭不方便,都是周老师叫到她家里吃饭的。一般饭后,就在她家看会儿电视。
直到1990年,妻子拿出攒下的钱,我才托周老师的先生从西安买回来一台“黄河”14吋彩电。从此,结束了到周老师家蹭看电视的历史。
省文化厅拨款建了新的文化馆,两年后,又建了新的图书馆。文化馆、图书馆自然就得分家办公了。
周老师被分到了图书馆。她一家搬走的那天夜里,我看到周老师住的屋子没有了灯光,这时候,我心里立刻生出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感觉到再在这个单位呆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不久,我就写申请也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