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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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王木冲有了枣树，一种是脆脆的糖枣，当地人叫甜枣。甜枣个儿小，成熟后似玛瑙般晶莹透亮，树也不是很高大；一种是个儿大的木骨枣，当地人叫木枣。木枣头大尾小，呈椭圆形，像个小鸡蛋，瞧着很可爱。木枣刚开始吃的时候，带点只能让人稍稍感觉到的微苦，咽下去后，便觉得咽喉生津，回味悠长。 甜枣树在王木冲分布较广，山脚边，田梗上密密麻麻，自然生长，不需要人过分管理，只要有足够阳光水分，就能收获。本枣树只有一小片，集中在一个小山坳里，十来亩地宽，二十几颗树，均匀分布，似人为栽种。木枣树也长得高大，高的有三、四丈，枝干发达，遇上好的年景，一棵树能收一百多斤大枣。——题记秋后的太阳仍像火一样灼人，知了在树上被热浪炙烤得喘不过气，“吱——吱”地、难受地拖着长腔，艰难而又痛苦地大声鸣叫着。槐树上，枣树上到处都是蝉的叫声，声音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让人感觉聒耳又烦躁。木枣林里，甜枣神情凝重，悲伤地立在一棵齐人高的甜枣树前默默流泪，往事也像她的泪水泉涌般汨汨而出。 那年，也是这样如火的秋天，甜枣家的枣果被知了叫熟了，甜枣带着宽边草帽在自家枣树下麻利地捡着红枣。爬在树上用竹杆敲打枣儿的是木枣。木枣是甜枣叫来帮她打枣儿的。多年来，两人都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要赶在开学之前，把红枣打下来拿去城里卖掉做学费。木枣和甜枣是同一个村民小组，两人同年又是同班同学，正读高二，甜枣比木枣小两个月。甜枣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说话声音像玉盘落珠，甜脆脆的。她是她妈那年正在捡枣的时候生下来的，她爸就给她取了个好听又带着浓浓乡土味的名字，叫甜枣，希望她像自已家的红枣一样清纯可爱。甜枣也没有让她爸妈失望，出落的水灵鲜嫩，让人见了都想咬一口。木枣是一个孤儿，那片木枣林是分给他家的。他爸妈前几年双双病亡，留下他一个人。虽然一个人，但木枣很争气，不但人长得标致帅气，读书也还很用功。他们虽然都生活在特定时代，但受地理环境所限，大家又都是面朝黄士背朝天的耕作，一年辛苦下来也只是有个温饱，树上的红枣就是他们学费的主要经济来源。木枣性格温和开朗，学习成绩又好，不但甜枣对他有好感，甜枣爸妈也格外喜欢木枣，像对自已儿女一样看待。甜枣有事没事就让爸妈叫木枣过来帮她家干点活，说是叫他干话，实际上是叫木枣过来吃吃饭，让木枣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木枣一个人也不容易，生活靠救济，显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木枣很能干，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很是滋润，他立志要在逆境中奋起，努力把书读好，将来成为有用之才，才是他的奋斗目标。 甜枣爸妈也懂甜枣的心思，每次叫木枣过来，都是把家里最好吃的拿出来招待木枣，甜枣也总是把碗里最好吃的夹给木枣吃。当然，他们一家这样热火又辣眼的举动、村里人难免打趣她，或跟他们开玩笑，说甜枣和木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甜枣爸妈只是用微笑来回答他们，一副密不可宣的模样。甜枣就会说，我们是同学，我们是互相学习，找借口和理由来堵住别人闲不住的嘴。其实，听别人说她和木枣是最般配的一对，甜枣的心里就像喝了蜂密糖，甜滋滋的。木枣也很勤快，每次都是随叫随到。他们两家就隔一个小山坳。木枣也习惯了帮甜枣家做事，他可以和甜枣多呆一会儿，多说一会儿话。在学校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学校人多，怕同学取笑他们，甜枣会害羞；老师也是不允许的。他们只能把这种朦胧的情感压在心底，默默祝福对方。两人相互约定，互相激励，一起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 “哎，注意，你别从树上摔下来了，”甜枣望着树上摇摇欲坠的木枣大声叫着，可话还没有落音，木枣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木枣伤了腰椎，很严重。虽然被及时送医院全力救治，还是下身瘫痪。医生说，木枣这辈子再也不能站起来了，除非奇迹出现。那段时间，甜枣每天在医院趴在木枣床边伤心难过地哭泣。甜枣很内疚，她恨自己，恨自己那天不该叫木枣来帮助她打枣果，也恨老天不长眼把木枣伤成了这样，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 木枣知道了自己的伤情，也很难过。但木枣很快便有了想法，既然自己伤成了这样，就不能拖累甜枣和她的家人了，这样会耽误甜枣的学业，影响甜枣的前程。木枣明白，为了给自己医治伤病，甜枣家己经把家里一切能够换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还借了好几万块钱。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艰难的境地，甜枣的学费也没有了着落。甜枣说她不读书了，在家照顾木枣，哪怕一辈子。木枣的心都要碎了，甜枣努力安慰木枣安心把伤养好。 木枣心里好疼，自己下不了床，只能劝慰甜枣要坚强，继续坚持把书读下去，不要管自己，哪怕再苦再累。但甜枣的决定让木枣很揪心，他心急如焚，可又无能为力，有时他只能蒙在被子里默默伤心哭泣，有时哭得撕心裂肺，无奈又无助。他想，不能让甜枣一家为了自己受累了，他们的痛苦也是木枣的痛苦。伤病没有完全痊愈，木枣强烈要求出院回了家。他希望给甜枣一些时间和空间，也给甜枣未来一些希望。 回到家的木枣躺在床上不停地写信，求助各个新闻媒体。终于，当地民政和社会各界好心人士得知情况，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给予甜枣极大救助，甜枣顺利重新回到学校读书。甜枣不负众望，也承载着木枣热切期盼和殷殷祝福考上了省城名牌大学。甜枣上了大学，但甜枣的心里时时刻刻牵挂着木枣，每个假期都匆匆赶回家，把从微薄的生活费中省下来的钱为木枣买这买那。甜枣对木枣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越是这样，木枣的心里就越发难过，他觉得这样太难为甜枣和她的家人。每次见面，两人都要抱头痛哭很久，那时的心情无法用词语来形容。起初甜枣安慰木枣，木枣很大度，装作若无其事，要甜枣不要有思想包袱和心理压力，认真刻苦把书读好，读好了书，以后才会有出息，那就是对他最好最大的宽慰。甜枣每次心理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既心酸又难受。她知道木枣的良苦用心，尽管每次都来看他，每次都是两、三天的时间在家，匆匆忙忙来，匆匆忙忙去，因为长假里甜枣要打长假工，她要努力多挣一点钱，她需要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自己读书的生活费，木枣的后续治疗费，家里父母辛勤劳作出来的收入微薄有限，年年要还债。 甜枣的父母不但心疼女儿，也更心疼木枣。甜枣在学校期间，甜枣爸妈每天都要在劳作之余，挤出时间帮木枣做这做那。按摩，擦身，煮饭洗衣，端屎倒尿，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木枣。虽然木枣是帮助甜枣打枣摔伤的，甜枣家也有责任。当然，甜枣一家毫无怨言全力承担救治和照顾。尽管这样又苦又累，一家人尽心尽力、倾其所有让木枣过得开心，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减轻和弥补对木枣的亏欠。木枣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折磨、连累了甜枣一家。他给甜枣留下短短一封信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悄悄地、没有任何征兆地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甜枣站在那棵枣树前，这是棵甜枣树，是木枣那年在甜枣家的枣树林里精心挑选出来移栽在木枣家的木枣林里的。甜枣拿出木枣临终前写给她的信，又一次看起来：甜枣，我知道，我们曾经有个约定，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在一起。可是我不能了，我失约了。，我死而无憾，我觉得我是幸福的，因为遇见了你和你善良的一家人。既然喜欢你，就给自己心爱的人自由吧。我去了，别为我伤心哭泣，请把我的骨灰埋在我家的木枣林里那棵我最珍爱的甜枣树下，祝你幸福，下辈子再见。 开始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甜枣哭的死去活来，几乎昏了过去。现在每次看完这封短短的、也是情深意重的诀别信，甜枣仍是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她知道这是木枣为了自己而做出的决定。但是甜枣也怨恨木枣，为什么要这样呢？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应该用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成全别人，这是多么残忍，又是多么自私，甜枣的心里好酸楚。 她站在甜枣树前呆呆地、久久地凝视着面前这棵甜枣树，任随泪水，无声无息的流……（完）
刘延睿 湖南省岳阳市岳阳楼区 岳阳职业技术学院 软件技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