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阵阵,本是丰年的预兆;在那个秋夜,却成了命运的警钟与救赎的鼓点。
一
夜色如墨,月牙儿在云间时隐时现,洒下幽微的光。凤兰领着大乔、小乔,脚步匆匆,出村向北,直抵洛河滩。路旁虫声唧唧,偶有夜鸟惊飞,更衬出母女三人的沉默与急促 。
河滩上,芦苇沙沙,水洼里蛙鸣如鼓。东岸方歇,西岸又起,像在合奏一首盛大而喧闹的“秋之进行曲”。凤兰却无心欣赏,只觉这“呱呱”声如重锤,一下下砸在她心上 。
二
她嫁来二十余载,长子已成人、成家,却在工厂做工时摔伤了足踝。儿媳体弱,还要到地里去干活。饥荒年月,粮食奇缺,家中常常“半两黄面,三两清水”,丈夫却偏要充门面,对外夸口“白米白面”,惹得邻里纷纷来借,借不出便落个“小气”的骂名。凤兰与他没少争执,可男人一沾酒,就管不住嘴,把家折腾得里外不是人 。
更糟的是,文革初起,祖上曾给地主“管账”的旧账被翻出,公婆与丈夫被一次次批斗,高帽子一戴,尊严扫地。儿媳本就营养不良,又受惊吓,头胎没能保住,家中弥漫着悲戚与绝望 。
还有那远走的二叔,早年间被抓壮丁,生死不明。丈夫却在外面“乱撂”,说弟弟在台湾如何如何,在两岸对峙的当口,这无异于引火烧身,害得孩子入党政审也过不了。凤兰越想越气:“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了百了……”
三
洛河水声潺潺,与蛙鸣交织。她深一脚浅一脚,朝河水走去,心一横:“我要走,带上孩子们一起……不能让她们跟着遭罪。”
“妈妈!吵死了,我不想听那蛤蟆叫!”大乔抱怨。
“妈妈,这里好黑,我害怕!”小乔带着哭腔。
凤兰充耳不闻,只想尽快解脱。可就在这时,几滴夜露落在脸上,她打了个激灵,恍惚间清醒过来:“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走了,儿媳怎么办?两个闺女怎么办?”
月牙从云中探出,薄光铺在河滩,微风拂过芦苇,沙沙作响。她望向黑暗中的村子,想起家中未喂的鸡、哼哼的猪,还有盼着她回去的儿媳。“再难也要活下去——人,首先得活着。”她低声对自己说,像在与命运订下一份无声的契约 。
四
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转身牵起两个女儿的手。蛙声仍在,但此刻不再是聒噪,而是生命的鼓点,催促她回家。
“走,咱回家。”
结语
多年后,凤兰常对孙辈讲起那个秋夜:“蛙鸣阵阵,听着闹心,却也救了咱一家。”在饥荒与动荡中,活下去,成了最朴素也最坚韧的信念。正如辛弃疾词云:“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夜,蛙声不是丰年的预兆,却是生的启示与希望的回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