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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山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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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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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雨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豫西农村日子非常清贫,物资也非常匮乏。村里几条土路绕着庄稼地,牛屎羊粪随便堆路边,晴天晒成硬块一踩就碎,雨天全变成黏糊糊的烂泥塘,能把人陷住。

小学在村东头,从我家上学要穿过村子,沿着土路走二里多路。晴天还好,一群孩子挎着粗布书包,穿布鞋或塑料凉鞋,你追我赶瞎咋呼,笑声能惊飞麻雀。可一到夏季雨季,连下几天雨,土路就没法走了——烂泥没过脚脖子,布鞋踩进去立马湿透,泥巴裹脚又冷又沉;塑料凉鞋不怕湿,但鞋底薄易陷泥,一拔鞋带就“啪”地断开,鞋帮子挂脚上别提多狼狈。光脚走更糟,保不齐踩上猪屎,那恶心劲儿能让人一整天不得劲儿。

邻居东哥比我大三岁,黑黝黝的浓眉大眼,常年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他有双深黑色雨鞋,让全村孩子眼红不已。那雨鞋鞋帮快到膝盖,鞋底有防滑纹路,东哥穿它走泥地“咯吱咯吱”响,泥水溅不到裤腿,到学校冲两下就干净。我们围着摸雨鞋,七嘴八舌问:“沉不沉?”“真不滑?”东哥总得意扬头:“那可不!再烂的路也不怕!”

有回雨下得特别大,路上积了浅水,我的凉鞋鞋带断了,只好光脚拎鞋在泥里挪,碎石子硌得脚生疼。东哥从后面追上来喊:“喜马,我背你!”我脸红推辞,他却不由分说拽过我书包,蹲下一把将我扛背上。他后背宽厚结实,粗布褂子带淡淡汗味,我搂着他脖子,看他穿雨鞋稳稳踩泥水,一些泥点溅在他裤腿上,他也不在乎。那天他背我有几百米路,累得他呼歇带喘,却暖得我心里发烫。后来路不好走,东哥总想来背我,我不好意思,推不过就拉着他衣角借力走。

再后来,我穿了哥哥留的解放鞋,深绿色鞋面、厚橡胶底,样式老气不防水,但鞋带结实,走泥路不易断。可一天下来,鞋子还是裹满泥巴,妈妈晚上得刷半天,鞋底敲下的泥块能堆一小堆。那时,拥有一双自己的雨鞋,成了我最大的念想,常常做梦都穿着雨鞋在泥地瞎跑,再也不用担心鞋子湿透、鞋带断掉。

盼啊盼,新年刚过,爸爸赶集回来拎着两个布包:“快看看,爸给你们买的!”我迫不及待打开,一双黑色雨鞋赫然在目——光滑橡胶鞋面,鞋帮印着小星星,防滑纹路清清楚楚。姐姐的是红色的,鲜亮得让她直咧嘴。我捧着雨鞋激动得手都抖,立马套脚上,没穿袜子有点凉,但那种踏实劲儿,让我舍不得脱。

从那以后,雨天雪天我都穿这双黑雨鞋。冬天下大雪,积雪没过脚踝,我和姐姐穿厚棉袜蹬着雨鞋,在雪地里奔跑打滚、堆雪人打雪仗,雨鞋踩雪“咯吱咯吱”响,笑声传得老远。鞋子偶尔进雪,脚冻得通红,可我们一点儿不觉得冷,心里暖烘烘的。

如今几十年过去,农村变化天翻地覆。土路全变成平坦水泥路,村村有垃圾桶和保洁员,再也不见牲畜粪便乱堆,村子干净整洁。雨天出门再也不用担心鞋子弄脏弄湿,雨鞋也渐渐没人穿了,我那双心爱的黑雨鞋,早被妈妈收得不知去向。

现在每逢下大雨,看着窗外干净的路面,我就想起小时候穿凉鞋走泥地的狼狈,想起东哥背着我的温暖后背,想起当年盼雨鞋的迫切劲儿。这双黑雨鞋,不光记着我清贫却快活的童年,更见证了农村的巨变,它像枚珍贵的纪念章,一直刻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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