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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山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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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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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里的架子车

搁现在,问城里的孩子架子车是啥,多半都是一脸茫然,这老物件早不常见了,也就乡下老宅的角落、民俗馆的展架上,还能寻着些褪色的影子。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架子车是实打实的“硬通货”,家家户户院里几乎都杵着一辆,两根长长的椽子往前伸着,人扶着能推,套上绳能拉,后面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车身架在轴上,俩轮胎碾过土路时咕噜噜响,撑起了庄稼人日子里大半的生产和运输活儿。

农忙时节的架子车最是忙碌。麦子熟了,金黄的麦浪压弯了穗,割完的麦子一捆捆码上车身,摞得比人还高,拉着往打麦场去,车轮碾过田埂,溅起细碎的尘土,也载着满车的丰收沉甸甸往前挪。麦子脱粒晒干,再用架子车一趟趟拉回家,装进粮仓里才踏实。到了秋天收玉米,带着潮气的玉米棒、秆子往车上堆,车轱辘压得沉,走起来慢悠悠,却把田野里的收成全拉进了农家院,就连平日里烧火用的麦秸、玉米秆,也得靠它一趟趟运,日子里的烟火气,多半是跟着架子车的轱辘转出来的。

我家后院的平地,也是架子车一车车拉土填出来的。那会儿后门紧挨着个大水坑,雨天积满水,平日里也荒着,爸妈带着我们就拉着架子车往外面找土,一筐筐装得冒尖,一趟趟拉得费劲,尘土沾满衣裳,汗珠子滴在土路上,慢慢洇干成一小片印子。拉土的筐子磨出了毛边,车轱辘陷进软泥里,就俩人一起弓着腰推,使劲时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浸透,就这么日复一日填着,坑渐渐平了,成了能堆杂物、能晾晒粮食的后院,如今踩在这片坚实的地上,总想起当年架子车碾过新土时,那闷闷的、带着劲儿的声响。

上高中那阵儿,吃饭还得用粮票,家里没多余的粮票,妈妈就和三奶奶拉着架子车进城换。车上装着磨好的黄面,还有鼓鼓囊囊的小米、绿豆、黄豆,俩人拉着车在街巷里慢慢走,边走边喊:“黄面换粮票嘞,绿豆换粮票嘞”,声音裹着风飘远,遇着愿意换的人家,就掏出随身带的小秤,仔细称好粮食装进布袋,接过人家递来的粮票,小心翼翼揣进贴身的兜里。一上午走下来,换的粮票没几张,快到中午,城里人家下班做饭,煤气灶的火苗噼啪响,抽油烟机转得嗡嗡响,菜香顺着窗户缝往外溢,俩人就躲在僻静的墙角,拿出自带的凉馒头啃几口,渴了就喝喝茶缸里凉透的水,歇口气缓过劲,又接着往小区里转,就想多换点粮票,让我在学校能多买份热菜吃。

三爷爷的日子,更是靠一辆架子车稳稳撑起来的。他那车天天早出晚归,常年穿梭在街巷里收废品,废纸、玻璃瓶、废铁块、旧铁锅,还有卷边的旧报纸、泛黄的旧书,都一一往车上装,堆得像座小山,拉回来捋顺整理干净,再送到废品站换些零钱。就这么拉了一年又一年,风里来雨里去,车架子被磨得发亮,轮胎换了一个又一个,靠着这辆车赚的辛苦钱,硬是把七个子女都拉扯成人,车轱辘转不停,藏着的全是庄稼人过日子的韧劲与不易。

同村的四叔也有辆架子车,是结实的铁架子款,比别家的车身长些,轮胎也更耐磨,碾在硬路上稳当得很。他养了头壮实的小毛驴拴在车前,那会儿村里有砖窑,谁家盖房买了砖,就靠毛驴拉着这辆架子车送货,赚点实在的运输费,后来也跟着人跑远路拉货,不管刮风下雨,车轱辘从没歇过,每一趟奔波里,都藏着挣光景的踏实劲儿。

日子一天天往好里走,农村渐渐改成了城镇,农机具越来越全,汽车、电动车跑遍大街小巷,当年家家户户离不开的架子车,慢慢就闲在了老宅角落,有的生了锈,有的被收进了民俗展馆,再难见着它满载东西奔波的模样。偶尔在电视里、博物馆里瞅见那熟悉的身影,总忍不住想起当年,它载着丰收、载着期盼,碾过岁月的沟壑,藏着一代人的辛劳,也映着生活一点点变好的变迁。

常言道“时光不语,静待花开”,那些陪着日子往前走的老物件慢慢淡出视线,可藏在里面的烟火暖意,从来没淡过。架子车碾过的旧路早已换了新颜,日子也越过越红火,可每当想起当年那咕噜噜的车轮声,就知道,那些踏实肯干的时光,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温情,一直都在心里暖着,慢慢沉淀成岁月里最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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