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写春联

北风萧萧，田埂边的小积水已然覆上了一层冰霜，人们忙前忙后地打扫着房子，一副副崭新的春联缓缓舒展于门楣，不由得想起了王安石笔下“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场景。

春联，大概起源于桃符，贴春联当然也是表达一种喜庆之意。相传后蜀主孟昶曾写过“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可算作我国最早的春联。每到年节，喜气临门红色妍，家家户户贴春联，这种美好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天。

说起春联，还流传着许多趣闻轶事。当年暂居浙江绍兴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在夫人的劝说下，写了一副“春风春雨春色，新年新岁新景”的对联贴于门外，半盏茶工夫不到就被人揭走。他只好再写“莺啼北星，燕语南郊”，还是不能留住。这下急坏了夫人，王羲之急中生智，又写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样一副不吉利的对联没有人再揭。第二天大年初一，他又在上下联各加三字，变成“福无双至今朝至，祸不单行昨夜行”，这真令人拍案叫绝。

我国幅员辽阔，尽管不同的地域过年的习俗不尽相同，但是过年时大多有贴春联，祈求来年行好运，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而我的家乡安化，古称“梅山”，中国梅山文化发祥地，人杰地灵，民风淳朴，崇文尚武，素有贴春联的习俗。每年只要到了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着过年的准备。记得过年前，我家也是一样。爷爷、爸爸、妈妈、我们兄弟姊妹四个没有哪个闲着，忙里忙外。选择几个大太阳天，打阳尘、洗被子。爷爷、爸爸，加上我们兄弟姊妹四个，一起加入打扬尘行列。事先，找几根长长的麻竹竿，将家中早已准备好的竹桠子拿出来，牢牢地系在麻竹竿的顶端。然后，爷爷、爸爸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打阳尘。家中的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庭前屋后、角角落落彻底清扫，从不落下。依次将屋顶楼角蜘蛛网、扬尘清扫下来。我们呢，则拿起扫帚、筲箕、抹布，扫的扫、抹的抹，把家里整理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妈妈呢，还要将我们所打扫之处，左看看、右瞧瞧，还用手指抹一抹，看看哪里还要重扫一下、重抹一下，直到满意为止。这里刚完，妈妈又忙上了，连续几个太阳天，将家里的衣服被子翻出来、撤下来，彻底清洗一次，晒干垫好，整理得像一封书一样，放回原处。

眼看快过小年了，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每家每户都要贴上春联，可那个时候，我们大队千把人当中只有一个广生伯会写对联，要提前十天半月才能同他约好时间。只要他到了家，马上将正中堂户门打开，把事先准备好的红纸、毛笔、墨拿出来，磨的磨墨，递的递烟，端的端茶，待他稍作休息，便开始写对联。只见写对联时，看的看，递的递，铺的铺，说的说，像看西洋把戏一样，往往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广生伯写的对联，字写得像印版印的那样，对联对仗工整，意境深远，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喜欢。

小小年纪的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梦想，某年某月某天也能像广生伯那样写对联。于是，上学读书空闲时分，我偷偷爱上了对联。走路时，只要看见哪个家里贴了对联，我定会走近去瞧一瞧，遇到从未见到过的对联，马上拿出小本子抄下来。待回家后，细心品读其中的精髓要义。一次偶然的机会，从远房亲戚家里得到了一本对联手抄本，我翻来覆去看、读、领悟。慢慢地，我学会了对联的一些基本规则，掌握了一些皮毛，还试着撰写对联。刚开始，我写的对联，要么是平仄不对，要么是词不达意，要么是对仗不工整，看起来挺别扭。怎么办？向书本学，向能者学，向实践学。直到读高中，好不容易省吃俭用买了一本《中国对联大全》。搭帮老师的指点，逐步掌握了对联的基本要领。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基本上能背诵“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楼对阁，户对窗，巨海对长江。茶对酒，赋对诗，燕子对莺儿。栽花对种竹，落絮对游丝……”等对联启蒙经典，基本上掌握了“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的对仗基本要求，还了解了“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宽对技巧。

写对联不仅要会对对联，还要能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学生时代，日子过得清贫，饥一餐、饱一餐的，哪还有余钱买纸墨哟。怎么办，找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灰上写，写完了，抹平再写，反反复复地写，长年累月地写，字定会越写越好。待自我感觉可以了，便拿出心爱的毛笔在旧报纸上再练，练来练去，终会自成一体。于是，取出一张张红纸，按照对联横批和上下联对称大小和长短裁好，拿出心爱的毛笔，认认真真去撰写对联。

记忆中，第一次用红纸写对联，是帮自家写。托爷爷的福，我们家有一栋四缝三间两杂屋的木房屋，每根屋柱、每张门楣都要贴对联，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在我的身上。过年前，打开堂屋门写对联的那天，爷爷、爸爸一直陪在我身旁，弟弟妹妹边看边将写好的对联依次晾干，妈妈则在火坑里烧水泡茶，说要好好款待我这个“翰墨先生”。刚开始写对联时，我基本上将对联书籍找出来，照着书本写，偶尔自拟一至两副对联，张贴于进屋正门的屋柱上，显摆显摆。慢慢地，我写的对联有人赏识了，左邻右舍、父老乡亲才开始请我写对联。有的东家好茶好菜招待，有的东家会打赏一个小红包，有的东家还会提前预约家中喜事好事大事写对联。

“春暖花红日丽，年丰物阜民康；门对青山千里秀，家居福地四时春；雨润千村流水绿，春荣百卉遍山红；宏图描远景，大地耀春晖；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朵朵迎新年；人财两旺平安宅，福贵双全幸福家；春联题写吉祥语，喜雨催开幸福花；恭喜发财财到手，迎春接福福满堂；龙腾四海山河秀，蛇舞九州气象新……”等常用春联，我读过多次，也写过多次，读写中，也试着自拟自写春联。孩提时期，我的家乡是安化县长乐公社官窖大队，过年前，在我家的进正门的屋柱上，自拟自写了一副春联：“官地如意家家富，窖藏幸福个个欢”，将“官窖”二字嵌入成了嵌名联，还赢得了父老乡亲的称赞呢。

时间似流水，向前推进。岁月的更替中，我除了写春联外，偶尔帮亲朋戚友家中喜事写点嵌名联，博大家一笑。伯岳父益云、伯岳母月娥两人寿诞，我撰写的一副嵌名联“益山益水幸逢盛世日月齐辉戚友同欢康健永葆福寿，云卷云舒乐享遐龄嫦娥共天椿萱并茂期颐再添青春”，寿宴那天从屋顶悬挂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引人注目。姻兄韶山、姻嫂爱菊新居乔迁，再加上其宝贝孙女雨珊周岁，双喜临门，我不由得撰写了一副嵌名联：“韶华并茂山清水秀乔迁新居家庭旺，爱卉同开菊艳花红贺岁雨珊前程佳”。

想着，想着，又回到了几年前的一个春节，恰逢大雪，雪中梅花开得惹人喜爱，我赶快拿起笔写下了对联：“飘雪片片点缀大地素装裹，腊梅株株唤醒神州春意萌”，以示对来年的美好憧憬。前几天，农商银行一名同事好友打电话给我，说是单位大门前要贴对联喜迎中国传统佳节——春节，且要把农商银行情系于民的工作写进去，我再三思考，轻轻地敲打键盘，将一副对联“情系三农为民聚财千家乐，誉达九域兴业强市万户春”，并附上横批“金融为民”一并奉上，总算交了差。

看着农村一派忙碌的景象，我似有所感地走进了堂屋，提笔写下“四面和风八面喜，一门福气万门春”，借此佳句，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