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梅（外二首）

两个字，是胸牌，也是书名

两千五百个黄昏

才磨出“天下第一”的骨

根系扎进楚都残垣

本是楚王一脉嫡子

因王沉醉于细腰

四十亩梅园谢了繁盛

只留下孤本

站在大雄宝殿前

雪花叩门，如听旧朝编钟

抖落一身腊黄

在史书里穿巡——

捡拾楚魂

章华台钟声里

后世翻阅这卷经文，扉页上

“以韵胜，以格高”六字

如梅枝铁画银钩

刻入时光，不曾褪色

万寿宝塔之碑文

一座塔，几块砖石砌垒而成

不足为奇

奇特的是，两千三百四十七块砖石

携手走过五百年沧桑

江风依然乐于临摹

严嵩的四字手迹

风铃摇响月光，四十九个铜舌音符

不足以称奇

称奇的是，被文字熏陶过的砖石

汉满蒙藏回，以五族文

与塔刹的《金刚经》一同

将毛太妃的祈愿，沿长江注入大海

皇权的影子，儒学的根子，祈愿的星子

不过是历史的几粒因子，有何惊奇！

真该令人拍案的——

是寸楷铭文之外

时空中交融的行草隶篆

瘦金体的清峻风骨、碑额篆书的古拙

真该令人惊奇的——

是这另一种汉墨书院，浩浩星空里

张居正、董其昌、张之洞、梁启超的墨宝

慈禧“平安富贵”的御笔

这不是博物馆的博物馆

不是史书的史书

以砖石为纸，笔墨为史

正无声地揭开文化深处的密码

让今人发出震撼与共鸣

薄雪掩覆铁女寺

风，往日光里撒了半勺霜

巷口的滋味就冻结

护城河半身银鳞

麻雀，灰喜鹊扇动殷红翅尖

取不出——

半截芦苇，半枚残荷煅铸的硬币

树叶已是半爿

另一种不多见的执念

攥着记忆的半粒余温

把自己枯成半根僵指

也要等待那句诺言

小巷深处。寺庙钟声

撞醒雪地里

老尼未凉的脚印

薄雪正漫过寺庙半面红墙——

轻轻掩住，半扇寺窗，半扇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