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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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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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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秋天

寒露已至,秋风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来了,卷起了树上枯黄的叶子,像顽童一样戏耍片刻又玩腻般丢弃。那叶子只能随着秋风的戏耍,后落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音。秋天也在那片片落叶中轻轻地到来了。

多年求学路,我在中国的大好河山中来回辗转。不知不觉间,在异乡也度过了将近十个秋天。南京的秋天留给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那秋雨既像夏雨又像春雨,但是又与二者有所区别。南京的秋雨不像夏雨那般急骤也不像春雨般缠绵。它从灰蒙的天空中落下,打在焦枯的法国梧桐叶上,噼里啪啦的响声像交响乐般成就了秋天的乐篇,那场面像极张炎写的:“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而那场交响乐却是以梧桐叶落下为终点。场场的秋雨带来的是南京的秋意,也带走了片片的梧桐。当梧桐叶铺成一张张秋黄色地毯时,寒冬已然降临。

厦门的秋意并不如南京这种稍微靠北的城市那般浓,东南沿海的城市大抵如此。一日中厦门最能感受到秋天的到来,正是那清晨与夜晚。那丝丝寒意,虽不如寒冬那般浸入骨髓,却也会让人哆嗦一下。每每此时我都会躲进房间,感慨一句秋天到了。但是到中午时分,炎热的太阳又会让人如同重回盛夏,唯一能让人能摆脱那错觉的是偶落的枯叶与稀稀疏疏穿着长袖长裤的人。

若说厦门的秋天是有征兆的,那我故乡的秋天可能是毫无征兆的,或者说是短的让人难以察觉。这可能就是广东沿海城市最大的遗憾吧!秋天永远在别人难以察觉的时候到来,也在没有人知晓时候离去。当大家有所发觉时,却是那匆匆赶来的刺骨的寒意,凛冬已至。而能让当时年幼的我感觉到秋天留下唯一的痕迹就是秋后那被抓住的硕大的草蜢,以及秋收完晾晒在家中院子的谷子香味。

而每逢七夕之时,家里人都会和我讲起那个唯美的爱情故事——牛郎与织女的爱情故事。故事情节虽然简单,但总是让人神往。晚上,我总会在葡萄藤下静静地坐着希冀听到牛郎与织女他们的悄悄话。当翌日东方既白,四周除了偶尔响起蚊子扇动翅膀以及不知名虫子的声音,再无其他。每每此时,家人总会戏谑地说我真“可爱”。而我只能抱着无限的遐想进到梦乡。

紧随其后的必然是那中秋佳节。中秋对于嘴馋的我而言,是极好的一个节日了。晚上等到家里人拜祭完月岭姑之后,美食大会就开始了。餐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食物——葡萄、柚子、香茗以及必不可少的月饼。月饼各种馅料都有,莲蓉的甜、五仁的香、蛋黄的绵密,在我们这群孩童的眼中皆是诱惑。贪嘴过后的眼疾,却成了中秋的甜蜜代价了。

等到重阳节前后,台风的日子逐渐变少了。地里的麦子逐渐成熟了,金灿灿的麦穗挂在麦秆上,微风吹过麦浪一浪接着一浪,荡向远方。家中大人会带着我们这群小孩,来到田间地头。大人在烈日下挥洒着汗水,收割着今年的喜庆;而我们小孩就在阴凉处玩耍,偶尔大人把硕大的草蜢抓住,用稻秆绑结实了给孩子们玩耍。等到黄昏,大人背着小孩,然后拉着一袋袋满是清香的谷子往家中赶去。如果仔细回忆的话,那时候的秋天是多么让人难以忘怀啊!

三城的秋色,或像我生命长卷中那绝美的三帧剪影,让人满怀欣喜。可不知何时起,秋风四起之时,我心底渐生一丝惶然恐惧——那些曾经让我雀跃的落叶与草蜢,忽而成那时光流逝的隐喻,在我不知不觉之间。

直到年岁上来,才知道这种惶然,或许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秋天。换言之,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会使人悲从中来的秋天。恰如曹丕诗中所言:“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不知从何时开始秋天在我心中已成了悲伤的代名词。对着七夕只记住“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对着中秋只想起“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对着重阳只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当秋风四起,草木摇落之时,我居然也开始像古代文人墨客般,感慨岁月无情,年华易逝。

某日重读《九辩》,愕然发现自己亦成了悲秋的囚徒。悲秋自宋玉《九辩》而来,古代文人墨客多爱悲秋。若要问我现在秋为何意,我可能只能看到秋的悲凉哀伤。若要再细问我秋的悲凉哀伤之意从何而来,我脱口而出莫不是归雁似游子、枯木似秋感甚至于落叶似那死亡的绝美。然而秋季却是日月的变化、四季的轮转以及年岁前进中的必然。

课上时夫子问我们秋真的悲么?我当时想到的只能悲。夫子再让我们想想年幼的时候觉得悲么?我仿佛被雷击到一般,秋真的悲么?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秋已然觉成悲伤的代名词,却忘了回顾当年的自己。全然忘记我年幼时候抓住草蜢的喜悦,更是忘记了过了农忙时,年幼的我被奶奶抱着,听她讲诉完秋日繁星传说的惊叹。

我们不是蜉蝣朝生暮死,亦不似仙人长生不老。人的一生很漫长,人的一生又很短暂。但是再漫长也不过寥寥八十载,再短暂人生中的每个阶段也有十几年。岁月增长使人忘记秋日的喜悦,四季轮转也为秋附上悲凉之感。然而幼年的时光是人一生中最宝贵的,就如秋天对于四季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若只说秋为悲之意,那却是磨灭人的年幼阶段。若只记住秋为凉之感,那年幼之时喜又从何而来?

甲辰秋至,乙巳将即。不知不觉间度过一年,甲辰的秋天像绚丽的花朵即将凋谢,但是乙巳的秋天也会一如既往的再开。可人却不会回到甲辰的秋天,一如不会回到那个年幼的时候。

秋像是那时光的寓言:落叶凋零是死亡的诗意,谷穗低垂却是丰盈的颂歌。幼时追逐草蜢的欢腾,与成年后对岁暮的惶惑,皆在秋的褶皱里共生。若说悲凉是秋的底色,那童年的笑声便是绣在这底色上的金线。秋既是喜的,也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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