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地处赤湖之滨,三面环水,风景秀丽,如一块天然碧玉,镶嵌湖边。离家三十余载,社会变迁,物换星移,故乡早已物是人非。闭目沉思,记忆中的下屋梁村一帧帧、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因为故乡一直深藏在我心深处。
赤湖西北岸,两弯湖汊,蜿蜒交叉,以大舌咀为原点,往东北延伸至大桥上坝,往西南延伸至上湖王家舖。在这清澈的湖水环抱之中,有一村庄,全名为“大兴村”,一村有三庄,全都同一个姓,所以也称“梁家村”。
入迁始祖福祖携子金寿、金厚及侄金琼、金固于明朝成化七年(公元1471年),由黄桥燕窝与吴姓易地而来。金琼、金固居上湾,取名为“大屋梁”,金寿、金厚居下湾,取名为“下屋梁”,金琼之子玉成移居一垴之隔,取名为“新屋梁”。五百五十余年,梁氏子嗣在这里繁衍生息,现已传二十代,人丁兴旺,武蛟“三梁”乃为瑞昌之望族也。
开门见山(武山),出门即水(赤湖),弯弯渔港,两排绿柳,青翠欲滴,像一幅绿色门帘,将湖光与山色互相遮掩。村中屋宇,若隐若现,幻若仙境。村中数条鸡肠小道,蜿蜒曲折,连接着青龙山、冲头、吴山、陈洼、鸡公岔、杨家田、大赛、张府、郑家垄……记忆之中,村内土地,高低不平,沟壑相连,错落无致。土地虽然贫瘠,但祖祖辈辈秉承勤耕苦种、撒网打渔的良好习惯,用辛勤,用汗水,土里刨食,湖中捕鱼,养育着一代代梁家子孙。
也许缘于自己对村子的历史缺乏深刻了解,也许缘于自己记忆模糊,很多地方,很多人文,很多习俗都随如烟岁月,慢慢地消失,导致无法去还原一个历经五百多年的“下屋梁村”。时至今日编撰村志,我提笔拾忆,将自己印象中的下屋梁倾注于笔端,展现给每一位下屋梁儿女。
站在山头,凭高远眺,赤湖一片汪洋,有时浊浪排空,惊涛拍岸,有时浪静风平,水天一色。一条渔港将赤湖与下屋梁村连接,港岸有一座小山,形如一条青龙在戏水,故命名为“青龙山”。往北是大舌咀,犹如一头雄狮横卧,吐出大舌舔饮湖水。大舌咀西北角,有一处湾汊俗称“后洼”,此处水下无污泥尽为细软沙滩,由浅而渐深,是天然游泳场所。每到盛夏午后,傍晚,全村男性无分老幼到此沐浴分享天然恩赐。湖中水草丛生,青翠沉底,鱼虾游行其间,甚是一番天然美景。孩子们有潜水抠泥沙的,有摸鱼虾的,有成群相互击水的,一片欢声,乐而忘返。
每年春夏之交,湖中鲫鱼、鰟鮍鱼、翘嘴白、泥鳅、河虾……成群结队来小湖汊的浅沟里产卵。午后,儿童就结伴而来,用壕笆(农村特制的渔具:用竹子制成长形花瓶状,长约1米,尾部用稻草堵住)捕鱼。下雨天或是入夜时,乡亲们都会来到各个湖岔进行捕鱼,有用搭笆(用竹子辟成丝编织而成,套上长长的竹竿)搭鱼的,也有樅儿(念cong,赤湖人特制的一种捕鱼工具,用竹排制成半圆形的口子,然后连接细密的渔网,再套上长长的竹竿)樅鱼的。湖岔浅滩上渔火闪闪,水中人头晃动,往来操作,谈笑风生。至深夜方满载而归,次日塘中洗菜,一概是小鱼小虾。
连接赤湖到村口有长长的渔港,是村子里里泊船码头。渔港里,数十条小船停泊其中,沿着港岸两排垂柳,绿映清波,微风吹拂,倩影婆娑,是村中儿童乐园。春日雏莺织锦,夏日满树蝉歌,小朋友三五成群,或攀高捉蝉折柳,或爬上树梢跳水,或上船泼水嬉游,或船中摇桨,或水底捉迷藏;或沉虾,或垂钓,得意洋洋。
村后有一天然湾汊,称之为后背湖,丰水期是一弯湖水,枯水期便是一个沙滩。丰水期,由于此地水深且直,村民们会划船到湖中打草,满满一船水草足有千余斤,打草船由此可直上岸边卸草。数百米的岸边,堆满了水草,尔后被挑往地里当做肥料用。
村子里的人都是过着半耕半渔生活,忙时行走在田间地头辛苦种地,闲时妇女在家织网,男人下湖捕鱼捞虾。一年四季,花样翻新。初春时期,春寒料峭,乡亲们用各种特制的渔具(搭笆、樅儿、壕笆、㮈、罩、网……)下水捕鱼,辛苦换来饭桌鲜,也会带来一些创收。夏日农事稍多,吃过晚饭后,烧上汽灯,带上渔叉,划船到湖里照鱼。秋日沿湖十里荷香扑鼻,打荷叶,摘莲蓬,采菱角,四处撒网,往往是采荷捕鱼一举两得。时过寒露霜降,田地里的农活儿渐少,乡亲们也不会闲下来,按照自己的计划,安排各自的劳作方式,打渔、砍柴、打短工,各自取舍,总之故乡的人总是那样淳朴,那样勤劳。
记忆深处,不仅是故乡的人,故乡的水,故乡的那片热土,更有故乡人数百年来创造的各种民俗。这种民俗作为一种文化,一代代传承和创新,而今,随着乡亲们走出故乡,远离故土,传承数百年的民俗文化也逐渐在消失。
正月里,接菩萨,玩龙灯,唱采茶戏,抬筲箕姑,似乎整个正月都是在过年,年味浓烈,人情深重,文化深厚。
三月寒食清明,来龙可动土,起深沟,造园堑,挖薯洞,祭祖上坟……按照当家男性年龄大小为顺序,轮流坐庄,一年一次,整个家族不分男女老少在一起集体聚餐,展现家族的凝聚力。
五月端午节,是故乡仅次于春节的又一隆重节日,做发粑,包粽子,煮红蛋,挂昌蒲,插蕲艾,辟邪驱鬼。湖中龙船竞渡,气氛高昂,四月筹备,五月登场。沿湖百余村庄,纷纷将龙船划到湖中央,一声吆喝便开始各比高强,船上锣鼓喧天,岸上人声鼎沸。争胜利,论输赢,喉咙撕哑,难解难分。
七月半,慎终追远,烧包袱荐祖宗,写上“中原化袱X包,梁氏X世祖XX收……”,临近傍晚找一空旷地方,摆上酒菜,铺上茅草随同包袱一并烧掉,以此祭奠列祖列宗。
八月中秋,丹桂飘香,乡亲们做粑送饼,举家团圆,一起吃饼赏月,甚是一种诗意上心头。
九月重阳,家族老者定会组织儿孙一起修缮祖坟,同时告诫晚辈,勿忘来处,谨记祖训,懂得感恩。
寒冬腊月,收工回家,准备年货,打年粑、做油面、做米糖、打豆腐、烫豆折、杀年猪、做新衣……故乡的这些习俗,存储在记忆的深处,从来不曾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