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清油

上世纪七十年代，何军峰就读的县一中，离家十多里路程。在校的日子，每天白开水泡一个碗口大的玉米面窝窝头。夏季的周末日，馍馍霉变后，虽然有点酸涩，可吃上去却并不影响健康。农历三月的白昼，显得异常漫长。悬挂在弥漫着雾霾的天空中的太阳，仿佛一面镜子，望眼上去根本没有一点刺目和蜇人的感觉。开始拔节的麦苗，在微风里泛着一层层温柔的浪花，呈现出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何军峰回来去主房屋里放下馍馍背篼，就听见母亲丁春花“嘣、嘣、嘣”切洋芋片的响动。他顺着声音的方向，亲切地呼叫道：“娘……，”

“噢，回来啦！”丁春花停下手里的菜刀，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回答道。

何军峰随便丢下空壳书包之间，发现靠近主房的正面墙壁上，挂着一个十分障眼的绿色玻璃瓶。他感觉好奇，就取下来拿到厨房里询问母亲道：“娘，平白无故的，谁把个破瓶子，挂在墙上？”

丁春花见儿子手里胡乱摇晃玻璃瓶，吓得连忙呼叫道：“快、快、快，放回去，小心，那是食用油。”

何军峰听了食用油三个字，也不敢笨手笨脚的操作。他看着里边少半瓶淡黄色的液体，玩笑似的说道：“这东西不放在厨房里炒菜，挂到家里最显眼的位置，要召开展销会吗？”

“放回去……。河对门你大姑，见我们家少油无盐，就拿过来了半斤。意思是，给你祖母的饭或菜里倒点调味。”丁春花一边给儿子解释，一边示意何军峰让物归原处。

何军峰对自家的贫苦日子当然心知肚明，但听了祖母把食用油，一个人私自独吞，就感觉十分的不自在。大家庭里，关键在于团结向上，共同面对困难。如果把自己的劳动成果独自享用，整个家庭就一盘散沙一样，缺少凝聚力，永远没有了出头之日。反过来分析，这之中和母亲倔强和执着也不无关系，想必祖母不自觉拿出来，母亲也懒得食用，这样就将祖母自私和吃独食的毛病，展现得淋漓尽致。哎——媳妇、阿家，天生的冤家！

土地到户后，何军峰的小生意，竟然打出了县界，最后冲刺进了省城。在大家的一片赞喻声中，成了就近十里八村中小有名气的创业者。他不光自己日子过的油汤油水，甚至提携着陪伴父母的二弟，也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道路。亲人去世后，何军峰清明回来，还要看望一眼父母的两个土堆。

“哎呀，嫂子，扫了墓一定多住几天，下午不能陪你，钥匙放在门框上头。对不起，打开厨房门，米面油盐要有竟有，随便拿了做饭。等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弟媳妇苏淑英用镢头把一端支着下巴，在电话里和嫂子刘秋莲大声聊天道。

“这样不太合适。还是你赶紧回去，哥嫂一年只回来这么一次。哥哥永别了父母，这里就缺乏家的温暖，本来心里孤独无助，不光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就是庄间亲朋看着也会说三道四。”二弟催促了媳妇三四次，苏淑英才留恋不舍的扛着农具回了家。

苏淑英在他们家的大门口上，就看见家里的烟囱不停地冒着蓝烟。她知道村子偏僻，哥嫂回来也想吃一顿家乡的纯天然饭菜，就三两步赶到了院子里。她听着厨房里的炒菜声，就问候嫂子道：“哎呀，嫂子，对不起，我来的有点迟慢。”

“淑英，有点冒昧，菜已经下锅了。只是食用油那里放着找不到。不得已，我大胆把家里的香油，注到了锅里。”嫂子刘秋莲翻动菜肴的时候，告诉弟媳妇说。

“哎呀，嫂子，这不是油嘛！”苏淑英指着能装五十斤水的塑料桶说。

“哎呀，我看了油壶没有，就配合你阿伯子四个眼睛，也没找到。”刘秋莲看着和膝盖高低的油桶，大惊失色的说。

何军峰按着油桶掂量了几下，无尽感叹似的说：“谁能想到装油的东西，是这么个大家伙！”

“每年千十斤油菜籽，一次性榨三四百斤，用小瓶子装着多麻烦。”苏淑英话里虽然有点夸张，但从厨房出来的何军峰却以为——这庄家汉眼下的日子，竟然发展成了，把油和水一样食用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