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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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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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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根


白水河在这里拐了一个胳膊湾,淤泥堆积出的这片开阔地,由于河水泛滥的原因,队里不敢耕种,社员更不敢碰触“分产到户”的底线。因为,离村子较近,所以,每天下午放学,便成了大家放牧牲口的场所。秋去冬来的季节,枯萎的草丛,慢慢铺在了冰凉的土地面上;一堆堆树叶在微风里上下跳窜着,仿佛校园里飘飞的纸片。王倔子挖开薄薄的一层冻土,向土坑里边的一棵枯树根砍下去后,竟然把斧头刃深深的嵌入在了劈开的缝隙之中。西边的太阳,只在山嘴上裸露着半个脸蛋,最后一批离开的牲口,已经进入了村中的大道。

他努力摇晃着斧头的木把,见斧刃嵌的太深,一时半会拔不出来,就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河滩和泛着浪花的河水。

“郭芳草,你怎么还不回去,天快黑了?”不远处来回寻找牲口粪便的郭芳草,听了有人呼叫,便懒洋洋地来到了王倔子跟前。

“哎呀,我不敢回去,今天纯粹没拾到粪。”郭芳草腼腆地说道。

“也是,今天拾粪的孩子多,我也抢不上。”王倔子是村里抢牲口粪的高手。一次,他看见一匹骒马翘尾杆,就以为那家伙要拉大便。他比兔子还快的跑过去,把粪罩等到牲口屁股跟前不久,却被畜生排放出的一个响屁,忽悠的垂头丧气。这形象,差点让大家笑掉了下巴。

他搓着手心询问郭芳草道:“怎么,你和我一样,也是后娘……?”

郭芳草噙着泪花说:“不是,母亲待我,比她抱养的还要恶劣,一旦拾不上粪或猪草割的少,回去就会劈头盖脸的非打即骂。”王倔子搔着头皮看了看潜在树根里边的斧头说:“还以为就我,养母打得狠毒,原来亲生的也一样啊。别怕,我想办法。挖了这棵树根,咱俩都能满载而归。”

王倔子跳到树根底下,握着斧子的木把,左右撬了一会,才用肩膀扛着将其拔了出来。

“这掏树根,要看木柴的纹路,顺着纹子的方向,就能很快劈下来一块。芳草,你把我砍下来的木柴,给你背篼里赶快装。”

郭芳草听了之后,胆怯地说:“别人的东西,我不敢。”

“怕什么,我们都是苦命人,困难的时候,要相互帮助。别管,你看,又是一大截!”王倔子把刚才劈下来的一大块根枝,扔到郭芳草脚下之后,又开始寻找容易劈下来的地方。

“就这根,看着粗壮,其实,斧头背上去狠狠地敲打几下,它就会掉下来。”木柴断裂后,王倔子递给郭芳草说:“看,很快半背篼。你要相信我掏树根的技术,村里一等里上不去,二等里边打不下来。”郭芳草听了王倔子自我夸赞,心里笑着想,这家伙嘴里虽然爱谝大话,心地却十分善良。

“看,芳草,又是一块。”王倔子抱着树根的主干一面不停地摇晃,一面严肃认真地说。

郭芳草的背篼已经装满,但王倔子的里边却寥寥无几。大腿粗的树根,什么时候才能挖得出来?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即将降临,这一大背篼柴禾,去哪里挖掘。王倔子摇晃了几下发现树根岿然不动,就拿起斧头说道:“问题出在旁边的几条斜根上,砍了这几条,就很快能拔出来。别急,芳草,很快,看着。”一斧头,两斧头,王倔子嘴里一面数数,一面手脚不停地砍断了周围的三条毛根。他上去只摇了几下,树根“磕嘣”一下,就乖乖地斜躺在了树坑里边。王倔子双手把它从坑里托了出来后说:“我的这一块就能装一背篼。这块女孩子背不动。你赶快下来,把这较小的十多片,给你捡过去,这样,在你的背篼上面,还能捎一大捆。”

一个人蹲过的土坑,容纳两个人。一对男女耳鬓厮磨的,王倔子感觉就是那里有点不对头,可心里想着,嘴里就是说不出口。

他们捡完了柴禾,已经夜幕降临,不过,二人背着沉重的柴禾走在回家的路上却十分开心。

王倔子笼着袖管赶集回来的路上,要经过郭芳草家的村子。这一天,他踩着冰雪覆盖的泥土,来到郭芳草家庭院旁边之后,不由自主的多瞅了,对方家的大门几眼。

“倔哥……!”这压得很低的声音,真的让王倔子懵了头,当然他怎么能听不出郭芳草的声音呢?原因是这条路上除了自己而外,似乎没有一个人影。他左右顾盼了很久,仍然没有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他满以为是自己的那根神经有了问题,刚刚抬起脚步,就被前面飞来的一块土疙瘩,震惊得又停止了行走。当他看见郭芳草半个脑袋露在墙头上对他发笑之时,才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快、快,”郭芳草摆着手,急促地叮嘱了一句,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王倔子小心翼翼在郭芳草家院子外的小巷里徘徊了一会,就被从门里出来的郭芳草,招呼着进了她们家的大门。

“不敢、不敢……!”

“迟早要见人,怕什么?你真是个胆小鬼。”

小巷拐弯进去,有一处不太规则的四合院。院子右前角的厕所门口,是一块晾粪的场地,那里胡乱扔着一个齐腰高低,齐腰高大小的树根。它上面叉叉丫丫的毛根,基本已经被郭芳草的父亲郭品种用斧子砍去了许多,只有那树根的整体仍然完好无缺。

王倔子看着这树根,想都没想,就上去握着斧子,在树根四围转了一圈。

郭芳草的母亲,在主房屋里的门扇背后,狠狠地揪着女儿的腮帮子说:“那里领来的流浪汉,你晾都没晾干,就知道找野男人。”

郭芳草父亲郭品种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杆旱烟锅,见王倔子从门里进来,以为谁家孩子找错了门户。当对方拿着斧头在树根周围转悠之时,才知道是女儿“搞”的鬼。

郭品种心里琢磨:“女子大了,如看老虎。”他们之间一定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他听见妻子背着王倔子拳打脚踢女儿,就悄悄地制止道:“别急,不要看衣衫褴褛,劈树根也能发现一个人的心智。”

郭芳草听了父亲的意见,噙着泪花跑过去告诉王倔子说:“倔哥,今天就要考考你的真本事了。”

这劈柴和挖树根迥然相异,挖树根只要掘开黄土,除去主根旁边的几条侧枝,就能大功告成。这劈树根大而牢实,加之生长之前,叉叉丫丫、错综复杂扭结着,捆绑的十分坚固。这之中的关键,是要瞅准谁是主根,抓住主根,除去旁支,就会迎刃而解,就是说,不瞅准走向胡乱劈砍,所谓:“油耗尽了,灯不亮”就是这个道理。

王倔子走了一圈发现,有一根胳膊粗细的侧枝比较端直,只是被两根旁根缠绕着看不见端倪。他只要用斧头砍去这两个关键,那根端直的树根就会裸露无遗。王倔子提着斧子,只砍了三五下,那两根盘结的树根就被砍掉了一半。

这世上的事情说也奇怪,只要能抓住事物的主要方面,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大功告成。王倔子挖开这两根虬枝后,那根端直的枝干背后,竟然窝着一兜松软的黄土。王倔子拿起斧头的后背,只敲打了几下,里边的泥土就流淌的干干净净,这时候,整个树根片刻成了一个空壳。他摔着斧头不到半个钟头,就把树根劈成了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柴禾。

郭品种吐着缕缕烟丝,点头称赞不已之时,王倔子竟然放下斧头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要离开。

“哎呀,这娃砍了很久的柴禾,还是吃了晚饭回去吧。”

“不啦,叔叔,我回去还有活要干呢?”郭品种笑着说:“什么活,比吃饭重要!”

“倔哥,还是吃了去吧。”王倔子听了郭芳草挽留自己,回过头却发现她的母亲立在廊台上,表现的极不高兴,就低着头溜了出去。

“看你,三四天没劈开的树根,别人一袋烟就码垛的整整齐齐,哎呀……!”妻子恍然大悟似地接着说:“怪不得这短寿,半年以来经常往家里背树根,原来……。”

郭品种听了老婆的提醒,就回过头询问女儿说:“你同意嫁给他?”他见女儿不直接回答问题,低头捏着辫梢一言不发,又继续说道:“既然你看上他,那‘猴戴帽也要做个人见识。’人家不请媒人来说亲,我能白白这样嫁给他吗?”

郭芳草听父亲表了态,兴高采烈的说道:“真的……!”

郭品种待到女儿出了门槛,就压着低低的声音对老婆说:“还是等一段日子吧!”

母亲不无讽刺地反驳说:“还等,等到肚子大了,才出嫁吗?”

郭品种好像没有听到妻子的絮叨,坐在炕头上心事重重的,只一个劲儿抽他的老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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