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组诗）

* 春耕

朝露未晞便扛起犁头

老牛踏碎水田的镜子

泥浪在脚踝处喧嚣打卷

种子从粗布口袋滑落

像撒出一把把凝练诗眼

皱纹里浮起一片片绿色的星群

他弯腰时

中原大地抖了抖脊梁

* 夏锄

用卡其布补了两次的竹篾斗篷

仍筛下三十八度九的阳光

汗珠砸进农耕日记册页

长牙齿的稗草仍咬住床第上突突跳动的血管

谚语由锄头引导，已长成了会走路的渠坝

田埂上，十岁的孙伢子仍在找寻

爷爷肩胛上汗渍开放出的花朵

用衣襟擦汗的岁月神情

竟和墙上的遗像，越来越像了

* 秋镰

十五的月光在谷堆上打磨厚重

独轮车轧碎一地星斗纵横

膝关节偶尔咯吱作响

是去年没晒干的雨水么？

问一句呵

祖祖辈辈弯成秋镰的影子

可曾被稻芒刺疼？

古井那么深，舀上来的清冽甘甜里

跳动着一窝缺角的星月

明年依旧能发出新芽来

* 大寒

地窖堆满了带泥的红薯

娘给炉灶添了把柴火

父亲皲裂掌纹的沟沟壑壑已趟过多少风霜雨雪

酒碗里盛满了整条银河

旱烟一袋一袋围炉慈祥夜话

雪落无声，娘把岁月酸涩纳入千层底

粮仓深处，沉睡的谷粒梦见自己重新回到天上

变成云

冰溜子拉长了檐角守望

霜花在窗棂上荡漾开六个畅想时

田园土地正翻过第七十道年轮

* 题记大野书

春夏秋冬，在手掌老茧上放牧

沧桑脚印，经纬稻菽根系历史脉络

一弯一弯脊梁呵，掮起日月星辰农耕智慧

一滴一滴汗水，磨砥锃亮犁头锋刃

一丘一丘白发，累年漫过河流两岸刻度

一畦一畦皱纹，自白丰收大野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