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野菜

母亲人老心雄志坚，77岁的她带着在乡下人看不上眼的野菜，乘坐公交到县城菜市场叫卖。虽窝在农贸市场的角落，但她的野菜很受青睐，身价不菲，一销而空，每天，她把钱袋子都塞得鼓鼓囊囊回来。

母亲一生勤劳肯干。大集体年代，除了上工忙工分外，一有空就弓着身子捻麻、纺纱、纳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母亲整天忙里忙外，一人不仅种了数亩责任田，而且还养了十余头猪、数十只鸡鸭鹅。土地流转给种田大户后，母亲还是一刻也不肯闲着：春天，她到沟头田边扯枸杞叶、刨枸杞根卖到药店去；夏天，她拖着佝偻的身子到河里摸螺蛳，到集镇上换成钱；秋天，她躬着身子去田里捡豆子、花生，拿到市场去卖；冬天，她冒着凛冽的寒风到田间挖野菜，到菜场出售。

进入腊月，母亲就格外忙碌起来，整天骑着电动车四处找野菜、挖野菜。人们包荞面扁团、包饺子和炸春卷，野菜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尤其春节期间，野菜的需求量非常大，购买者从不讨价还价。母亲的野菜总是被抢购一空。卖完野菜后，母亲又马不停蹄赶回家挖野菜。

腊月的乡野，冰天冻地，寒气袭人，每天早晨7点多钟，人们还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母亲已经顶着凛冽的寒风，踏上了寻找野菜的小路。她粗糙皲裂的手冻得通红，额头脸颊两侧的头发沾上寒霜，半天工夫，就将蛇皮袋塞得满满当当的。

简单吃过午饭，母亲又手持小铁锹，肩挎竹篮，踏上了寻找野菜的征途。挖野菜并非易事，需要耐心与细心。母亲不放过任何角落，田埂边、路道旁、沟沟坎坎上，凡是野菜可能生长的地方，都留下了她辛劳的足迹。每天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到家后，她立即将挖回的野菜仔细挑拣，分类整理，去除黄叶杂草，择洗干净，捆扎整齐，用自来水浸泡冲洗几遍；经过处理后的野菜，绿油油，鲜亮亮。母亲说，这样野菜干净，卖相好。

春节期间，母亲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就是和野菜相伴，不是在挑野菜，就是在择野菜，要么就是在卖野菜。虽然又忙又累，但生意好，赚到钱，母亲整日乐呵呵、精神抖擞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那些天，母亲仿佛是集镇上的上班族。

春节长假一过，大多数人返回工作岗位或外出打工，该宴请的客人已经请了，留在家里的人也有空闲自己去挖野菜了。母亲的烦恼也来了，她在集镇上有时等上大半天，脖子都望酸了，也等不来一个顾客。母亲时常带去多少野菜，原封不动带多少回来，满心失落。

生意惨淡，母亲心里急。她把目光瞄向县城，城里人没有田地，他们能去哪里挖野菜呢？为何不把野菜运到城里去卖？

心动，行动。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早早起床，打理好一切，母亲带野菜就像带着女儿出嫁一般，乘坐由乡下发往城里的首趟班车出发了。

抵达菜市场时，正值城里人买菜的高峰期。母亲在指定位置摆好摊位，每当有人留意到这些新鲜的野菜，询问价格时，母亲总是微笑着，用最朴实的语言介绍。

称重算账时，母亲从不缺斤少两，有小零头时，母亲总会抹去，装进顾客的袋子时，她总要多送些，让顾客满意而去。母亲白发苍苍，体型佝偻，身高不足1.5米，买过她野菜的人都被她的诚信和质朴所打动，每一笔交易背后，都藏着母亲辛劳与坚持的感动。大家都愿意再次光顾，还叫母亲留下电话号码以便预订。在那个简单而热闹的市场里，母亲的野菜摊总是人头攒动，交易不断。

母亲每天不辞辛劳地穿梭于田间地头，不知疲倦地奔波于公交车和菜市场。我们一家人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总劝母亲歇歇，何必如此辛苦。母亲总是淡然一笑说，挖野菜，虽是劳动体力活，也等同于运动，能舒经活血；况且人吃了五谷杂粮难免不生病，就是感冒咳嗽也得要花钱，我多少忙点，就能减轻你们的负担。

听着母亲那质朴的话语，想想她的坚守与辛劳，我觉得母亲就像那大地上默默无闻的野菜，奉献着自己的美味，也奉献着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