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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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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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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债”

1979年末,冬春之交,乡政府集结全乡劳力,共赴陈兴中沟三期工程。父母正值壮年,自然也在队伍之中。

那年,我六岁,年幼无法独留家中,父母便携我同行,共赴工地,同吃同住。

起初,众人以畚箕挑土。后来,因为距离遥远,改为轨车运送,两两一组,一人推一人拉,每人每日须完成三四十车土。

为抢进度,即便雨天大家亦不肯稍歇,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奋战在工地。夜幕降临,民工们宿于工棚,打地铺而眠。

已经是腊月初了,气温骤降至零下十摄氏度,河底冻土坚硬如石,河床渗水难以排出,劳作更加艰辛。时间长了,民工们疲惫不堪。

生产队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毕竟都是肉身,不是铁打的。为了缓解大家的疲劳,一日午后,队长组织众人前往宣堡大会堂看一场电影,每人花费两角钱——平日难得一见的电影,让众人兴奋不已。观影结束后,队长又领众人至宣堡北食堂(茶馆店),品尝馄饨。彼时,馄饨售价一角八分一碗,外加一两粮票;若无粮票,则需两角钱一碗。队长自费为五十二位民工各购一碗,我家分得两碗。一碗宣堡小馄饨,平日难得吃到。所以众人皆大欢喜,言及劳作之苦,亦觉值得。

父母未曾动筷,母亲向柜台索要碗筷,将两碗馄饨各分一半置于我面前,嘱我先食。“你推车辛苦,你先吃。”母亲对父亲说。“你又瘦又小,挖泥也不容易,你先吃。”父亲对母亲说。邻座见状,纷纷劝父母再买一碗。但父母口袋里哪有钱,母亲微笑回应:“中午山芋吃多了,现在还不饿。”父亲说:“我也没到饿的时候。”馄饨皮薄如蝉翼,配以花油渣,加上葱香扑鼻,我狼吞虎咽,片刻间一碗见底,却仍意犹未尽,说:“妈,怎么没吃到肉?”母亲读懂我的心思,又将半碗推至我面前。我摆手拒绝,父母便将剩余馄饨分食,随后匆匆赶往工地。

无自行车代步,全凭双脚行走。宣堡至陈兴,路途遥远。起初,我尚能跟随大部队前行,未走几步,便步履蹒跚。父母只好轮流将我扛在肩上,徒步至工地。抵达后,众人又投入紧张的劳作中。父母虽饥肠辘辘,却未曾有丝毫懈怠,直至夜幕降临,方得休息。

父亲曾是织布匠,后因机械织布机兴起而失业。为养家糊口,他成了二轮车夫,奔波于车站和码头搭客。他常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饥一顿饱一顿,患上严重胃溃疡。就在父亲患病那年,母亲在田间劳作时不慎受伤,家庭经济一度陷入困境。听闻我家中元节连肉都需赊账,外婆特地送来馄饨肉馅与面皮。一番忙碌后,馄饨上桌,我和妹妹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而患病和受伤的父母却只能以馄饨汤泡面馍充饥。

今年“五一”,恰逢母亲生日,父母年迈,牙齿脱落,咀嚼困难,他们不肯让我买菜庆祝。无奈之下,我请他们前往宣堡品尝小馄饨以表孝心。入座不久,一碗碗热气腾腾、圆润饱满的馄饨便端上桌来。席间,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当年上河工吃馄饨的往事。我玩笑道:“请你们吃馄饨是为了还债!”“还什么债!那时你还小,不懂事!”母亲笑道。“别说这话!”父亲亦附和道。他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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