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这座安宁祥和的县级市,社会秩序井然,百姓生活安稳。这一切,离不开公安局长江正涛和他带领的警队的不懈努力。
江正涛正值四十五岁的黄金年华,一米八三的个头,身姿挺拔,面庞白皙,一副精致的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文儒雅的气质。别看他外表斯文,工作起来却雷厉风行,一身正气,在东宁备受敬重。
江正涛自大学起就痴迷书法,工作后也从未间断练习。成为局长后,尽管公务繁忙,他仍会在闲暇时走进书房,挥毫泼墨。在横竖撇捺间,他能忘却工作的疲惫与压力。他的书法刚劲有力又不失韵味,不少人慕名求字,他大多欣然应允,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书法的认可。
江正涛的妻子王倩有个表妹叫李月,从事字画生意多年。俗话说“盛世收藏,乱世黄金”,当下正值盛世,不少有钱人热衷于字画收藏,李月的生意也因此做得风生水起。
一天,李月来表姐家做客,见姐夫不在,便问表姐:“大家都夸姐夫字写得好,怎么不拿去卖呢?”
“他这人爱惜名声,眼里可不认钱。”王倩笑着打趣道。
“你们这是捧着金碗讨饭吃啊!将来外甥上学、找工作、结婚、买房、买车,哪样不要钱?不如把姐夫的字放我店里卖,赚了钱咱俩分成,保准亏不了你们。”李月极力劝说。
“快算了吧,你姐夫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肯定不同意。”王倩一口回绝。
李月见表姐不同意,心里有些失落,但临走时,还是向表姐要了姐夫写的一幅字。
李月是个精明世故的生意人,满心满眼都是赚钱的门道。这次来表姐家,本就是听闻业内行家说姐夫的字有市场,嗅到商机的她想大赚一笔,没想到被表姐拒绝了。可她哪肯罢休,心里想着:世上哪有不爱钱的人?
几天后,李月的书画店里来了一位熟人——“难忘今宵”KTV的胡老板。李月热情地招呼着,陪他在店里观赏起了字画。胡老板走到一幅书法前,停下脚步,盯着看了许久,问道:“这是江局长的真迹?”“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李月赶忙应道。“好,一万块,我要了。”胡老板看了眼标价,爽快地说。李月一边取字,一边夸赞这字写得如何好,胡老板却满不在乎:“我不管字好不好,我要的是他的名。”说完,扔下钱,哼着小曲儿,像捡了宝贝似的离开了。
望着胡老板的背影,李月愣在原地,好几分钟才回过神,琢磨着胡老板的话。突然,她一拍大腿:“我的天呐,我怎么就没想到!”
姐夫的第一幅书法成功售出,李月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找到表姐,把卖字的事和表姐说了,并拿出六千元钱给她。王倩连忙推辞:“你姐夫不让收钱,他知道了会生气的。”李月狡黠一笑:“姐,你傻呀,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可不管李月怎么说,王倩就是不肯收。
李月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哪会轻易放弃。她苦口婆心地劝说王倩,从当下的生活开销,到孩子的未来规划,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头头是道,就差没声泪俱下了。在李月的软磨硬泡和金钱的诱惑下,王倩终于动摇了。她心想,只要瞒着丈夫,既能赚钱又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自己又没偷没抢,是为了孩子的将来,丈夫应该会原谅自己。这么一想,她心里踏实了许多,不仅收下了钱,还答应再给李月几幅书法。
当晚,王倩对丈夫说单位同事喜欢他的字,想求几幅。江正涛向来豪爽,只要有人喜欢,他便乐意相送,更何况是妻子单位的同事。于是,他兴致勃勃地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了五幅。这一次,李月给了王倩三万元。王倩怎么也想不到,李月接下来的举动,差点让丈夫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月拿到作品后,立刻给几个熟悉的娱乐场所老板打电话,以胡老板那幅字两倍的价格推销。那些老板买到江局长的字后,如获至宝,马上装裱好,挂在大堂显眼的位置。
此后,李月隔三岔五就找王倩要作品。一晃半年过去了,她从王倩手里买走了五十多幅书法,而江正涛却浑然不知。每次收到李月给的钱,王倩心里既高兴又不安,愧疚感也越来越深。
平静的生活被三封举报信打破了。信中举报城区南苑、北塔、城里三个派出所辖区的KTV、按摩店存在卖淫活动。江正涛赶紧叫来三位派出所所长了解情况,并把举报线索交给他们,要求彻查严办。
三位所长对视一眼,面露难色,都没吭声。江正涛见状,心中不禁泛起疑惑,问道:“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城里派出所所长嗫嚅着,眼神躲闪,似乎在极力回避江正涛的视线:“我们辖区那家KTV姓胡的老板说和您是亲戚。”
江正涛一脸疑惑,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不解与诧异:“什么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是胡老板自己说的,他店里还挂着您写的字呢。”南苑、北塔两位所长也附和道,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担忧:“是啊,我们那儿情况也一样。”
江正涛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对啊,我都不认识他们,怎么会给他们写字?”他眉头紧皱,略微沉思后,当即告诉三位所长先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送走所长们,江正涛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从所长们的话来看,他们对辖区娱乐场所涉黄问题显然是知情的,却因为他的关系不敢查。江正涛越想越后怕,后背不禁直冒冷汗。但他一头雾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拨通妻子的电话,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焦急与严厉:“那些字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妻子一开始还支支吾吾想隐瞒,在丈夫的再三追问下,终于哭着说出了表妹卖字的事,但具体卖给了谁,她确实不清楚。此时的她,满心懊悔,深知自己的错误给丈夫带来了大麻烦,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自责:“正涛,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江正涛又给李月打电话,语气严肃地说明情况。李月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在电话里哭着请求姐夫原谅,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书法的去向,还提供了一份购买人名单。至此,江正涛才知道自己的书法作品被李月全卖给了本市的KTV、按摩店、足疗店等休闲娱乐场所。
江正涛的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愤怒与自责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愤怒的是自己视作爱好的书法,竟然被人利用,成了违法场所的“保护伞”;自责的是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拷问自己:“我怎么能如此疏忽?我怎么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怎么对得起东宁的百姓?”悔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挽回局面。
愤怒过后,江正涛很快冷静下来,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正义感。他深知,自己作为公安局长,肩负着维护东宁社会安宁的重任,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而退缩。他决定在全市开展一场“扫黄”行动,代号“拔伞行动”。局里提前进行明察暗访,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后,抽调精锐力量,精心策划,准备开展一场漂亮的扫黄集中行动。
行动当晚,月色昏暗,小城的街道寂静中透着一丝不安。江正涛亲自坐镇指挥,数百名警察和辅警悄悄集结,按照预定计划分头行动。他表情严肃,眼神坚定,通过对讲机不断传达指令,声音低沉而有力:“各小组注意,保持警惕,务必做到行动迅速,抓捕彻底!”
行动命令下达,警察们如利剑出鞘,迅速冲向目标场所。一家家KTV、按摩店、足疗店被突击检查,那些正在进行非法交易的人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却都被警察一一控制。
当民警冲进胡老板的KTV时,胡老板还指着墙上江局长的字,嚣张地叫嚷:“我和你们局长是亲戚,你们连江局长的面子都不给?”带队警官大步上前,一把扯下牌匾扔在地上,义正言辞地说:“我们就是江局长派来的!”胡老板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这一夜,东宁市公安局雷霆出击,一举端掉二十多个卖淫嫖娼窝点,将众多违法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在小城掀起了一场正义的风暴。
江正涛心里清楚,东宁休闲娱乐场所涉黄问题的根源,就在于自己流散出去的书法作品。这些作品如今成了不良商家的“护身符”,必须全部收回。
所以,在行动中,他下达指令,将被李月卖到休闲娱乐场所的书法全部收回,统一销毁。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江正涛疲惫的脸上。他带着哭红双眼的妻子和卖字所得的钱款,来到市纪委。在纪委办公室里,江正涛深深地低下头,诚恳地向组织说明情况,并主动上交所有款项。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充满了愧疚与决心:“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理,也希望能以这件事为戒,警示更多人。”
纪委干部们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严肃而凝重。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纪委干部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惋惜,但更多的是对江正涛主动认错态度的认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江局长,这件事性质确实严重,但你能及时认识到错误,并采取行动挽回影响,这一点值得肯定。组织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公正的处理,希望你能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今后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和家人。”
经历这场风波,东宁市的风气焕然一新。江正涛也通过这次事件,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作为公安局长的责任与使命。他暗自发誓,今后一定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和家人,守护好这片土地的安宁。
事后,江正涛对外宣称,从此封笔不再写字。
本文发表于2025年4月28日的《山东法制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