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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凤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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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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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同类》+罗凤霞

罗凤霞

当我知道性缘脑这个词时,我大受震惊,感觉晴天霹雳,这不就是说的我吗?我惶恐至极,坐立不安,害怕别人发现我的秘密,因此我常常规范自己的行为,努力做一个别人所接受的“正常人”。可当我遇见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无病呻吟,自作多情。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宿舍,我提着大大的行李箱,气喘吁吁地找到学校安排的床位,我们没有彼此搭话,但我偷偷地观察着她,我给她下了个定义,一个内敛乖巧的女生,很值得深交,现在坚决撤回,她就是一个善于伪装,自私自利的作精。你问为什么?因为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小雪,我今天中午就不吃饭啦!不太饿,我就直接回去睡午觉了。”她一说完,我的脸就拉下来了,因为我知道,她又在骗我了,但我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我倒想看看她今天又会有什么戏码。扯起笑脸关心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后,我们便各怀心思道别。独自去食堂的路上,我脑子里不由地演绎着无数的场景,心里激动无比,所以最后选择了打包最快的包子馒头便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门口,我慢悠悠地掏着兜里的钥匙,脸上爬满压抑不住的笑纹,心里编排着怎么开始我的表演。“咳嚓”一下,我猛地推开门宿舍门,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她桌上摆着的正是一份打包的饭菜,再一看她,发嗲的声音止住,手里的手机被吓得掉在地上,蹦了几下,磕在椅子腿上,坏了个角。她神情不安地站起来望着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若无其事地走到她桌旁,抽了一张放在桌上的抽纸,余光观察着他,耳朵追随着她发出的所有声响,我听到她摩挲塑料袋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一阵又一阵。

“哎,小雪,你饿吗?我朋友他非要给我带,没有办法啊,都说了吃不下,小雪,你帮我吃点?”看我不回话,她又开始紧张了。又是良久的沉默,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拿起水壶准备出去打热水,这才回了句“你确定是朋友吗?”,又佯装憋不住一般噗呲笑出声来,没再分给她一点眼神。走在被阳光铺满的走廊,庆幸着又看了一出大戏,脑海里回荡着她惨白的脸,她只要再敢恶心我,我会比她更恶心。

这晚,我睡得并不安稳,于半梦半醒间辗转反侧,梦魇如影随形。直至门“喀嚓”一声关上,我才从混沌中挣脱。彼时,天才蒙蒙亮,我不耐烦地咂了咂嘴,翻个身便又沉沉睡去。这一睡便睡到了12点,并没有饱睡后的满足,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止不住的发软。肥腻室友坐在书桌前噼里啪啦敲着不太灵敏的键盘,另外一个妖精站在全身镜前搔首弄姿,试着新衣服,见我看她便从镜子里狠狠地刮了我一眼,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没关系,我也看不上她,像个小姐一样,恶心。转眼一看张晴没有在床上,我更不高兴了,她肯定又去找不知道哪个男的了,每次一想到她的那些破事我就反胃,不明白那些男的看上她什么,我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指甲像要戳进屏幕。

“你去哪里了?”

“吃饭了没有?”

“你在干嘛?”

“我等你吃饭!”她迟迟不回消息,我更加烦闷,把手机狠狠摔在桌上,抄起水盆去洗漱,路过她书桌时猛踹了书桌一脚,桌脚发出刺耳的刮地声,门合上,隔绝了身后传来的谩骂声,走廊的灯一闪一闪,尽头的光亮刺眼无比。

洗漱间拥挤杂乱,光线昏暗,池子的排水口被头发堵住,污水积起来散发着难言的味道。我烦躁地站着,握着一把炸毛的牙刷,牙膏被我胡乱挤在了牙刷头上,泄愤一样。眼神在洗漱间的各个角落游移良久,大脑一片空白,我发誓,等下回去她再不回我消息,我直接删掉她。脚边,放着一个粉色的水桶,孤零零的,里面装满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物,它们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像我内心的混乱与不安。我抬头看了看周围,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犹豫了下,从桶里拿出洗漱杯,狠狠地舀了些池子里的水倒进了桶里。看着污水慢慢渗下去,桶里的东西被一点点打湿,我的心情终于好了点。拿起已经有些破洞的毛巾,在水龙头下胡乱地搓了搓,脸埋在冰凉的毛巾里,吸气,呼气,粗糙的毛巾喇得脸生疼。

“同学?同学?”我吓了一跳,手中的毛巾掉落,落进污水里,踉跄一步踢到了地上的桶,我的心悬了起来,我紧张地盯着她的唇,害怕她质问我些什么,好在她只是提醒我关水龙头。我朝她笑了笑,拿上自己的脸盆和洗漱用品,走出了洗漱间,池子里的污水被毛巾堵住,越积越高。

周一的课并不多,只有今早的一节早八,等我散漫地走进教室时,老师已经开始了点名。“张晴!张晴?张晴同学又没有来吗?”老师在讲台上第三次喊张晴的名字时,忍不住露出嫌恶的神情,望了台下一圈,向我投来询问的眼光,周围的同学也转过头望着我,见我摇了摇头后,老师低头在点名册上记录,同学们收回视线,没有其他的交流。

张晴不在了,直到警察传唤我的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她不是晚归也不是去鬼混了,警察在石桥底下发现了她,她从石桥上一跃而下。这个消息如同冰冷的蛇,蜿蜒着爬进我的生活,盘绕在我的脖颈上。

询问室里的灯光白得刺眼,仿佛我心里的秘密全都会被照射出来。警察问我,她出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绪有没有不对的地方,我一字一句的回答他们:“没有,她很好。”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个阳光都显得恶毒的午后,当我还在走廊上回味着她被我嘲弄后的表情时,她却突然发了疯的午后。

“你为什么也要这样对我?”听着由远及近的声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扯着头往墙上撞,我的头像被无数钢针猛刺后又被大锤抡碎。“为什么!他这样你也这样!我恨死你们了!都死!”我的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坚硬的墙壁,眼前一片眩晕,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如果不是走廊的同学听到声音跑来拽开我们,我想我应该已经死在了那个阳光的午后。想到这里,我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如今她死了,她的秘密是不是可以永远沉在海底,越陷越深。幻想着她冰冷地躺在石桥下的场景,我的手止不住打颤,脖颈上的蛇缠得更紧了。

从询问室回来后,已经快23点了,我站在宿舍楼下,望着周围的一切。又下起了小雨,墙上的爬山虎在路灯的照射下,黑乎乎又亮晶晶地闪着光,抬头望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窗户,昏黄如豆的光下,人影晃动。我抱紧自己瘦弱的双臂,沉默地数着墙上的青苔,盯着脱皮的墙壁,头发在风中乱舞,几缕发丝肆意地缠绕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心中五味杂陈。那扇窗后的小世界,虽简陋却曾是我的避风港,我抬脚走进宿舍楼,墙壁上的白漆大片剥落,裸露出的墙面如同公厕,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角落里,蜘蛛网肆意蔓延,几只干瘪的昆虫尸体在蛛丝间微微地晃动,是被时间遗忘的祭品。

站在门口,却不敢推开这扇门,害怕她们无尽的冷漠会淹没我。“阿明,把她们的牙膏毛巾也全收在袋子里,我和小宝还可以将就用用……”听到这个名字,我汗毛竖起,没作思考便猛地推开了宿舍门,一个消瘦的男人颤巍巍地站在那斑驳的旧书桌前。他身形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折,面容枯槁,脸色如死灰般蜡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毫无光泽,瘦削的手翻找着桌箱里的东西,一个老阿婆在一旁牵着编织袋,听到声音后一同机械地望向我,我感觉他的脖子好像要断掉,托不住他的头,他的眼皮像是兜不住他的眼珠。

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你是小雪吗?”他收回枯瘦的手,撩了撩贴在额头上油成一撮一撮的头发,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个眼神说不清什么感觉,却让我从心底里打怵。见我不回话就拖着腿往门口来,我下意识地退出门口,也想起来张晴说他腿脚不方便,一只裤脚已经被他踩的泥泞不堪。旁边的阿婆眼疾手快的捉住他的胳膊,笑眯眯地望向我:“你应该就是小雪了吧?好孩子,先进来,外面多冷啊。”说着便走过来拉我进来,关上了门。

“张晴在家老提到你,果然,和她说的一样漂亮!”她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你说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说着便蹲下身来,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也只好先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安抚她的情绪,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又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们收拾完东西后便拖着大大的编织袋走了,整个楼道都回响着编织袋在楼梯上拖拽的声音。

这一晚我睡得竟出奇的早,还梦到了大一的我们,另外两个室友去旅游了,我和张晴躺在床上,分享着彼此的趣事。狭小逼仄的宿舍里,月光透过生锈的窗户照在斑驳的墙上,我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影子晃动,外面沙沙地响,树叶在跳舞。

“小雪,你睡着了吗?”

“嗯?怎么了?”回应我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就在我以为听错准备睡觉时,张晴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来。“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孤儿。”我支起身体,却什么也看不清。“我是她们在桥上捡来的,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村里的人,都说她是个好女人,虽说家里这么穷,但还是收留了我,这世上没有比她心肠更好的人了。”断断续续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养母对我还算不错的,虽然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但也从没饿着我,等我大点了,我便晓得照顾腿脚不方便的阿明哥了,陪他在院子里晒太阳,帮他洗衣做饭。”讲到这里,张晴不说话了,停顿了很久,我完全没了睡意,完全坐起来,正要开口时,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是一切在我高考完就都变了,都变了……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录取通知书,我想看看,这大山的后面是不是还是大山。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养母和哥哥的心思竟然如此龌龊……”我的心揪了起来,好奇和同情在心中交织着。我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声音也抖了起来,“他们说,家里供我读书不容易,现在该是我报答的时候了,别就想着往外飞,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让我嫁给阿明哥……”听到这我不禁打断道:“阿明不是你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诡异地笑了笑,“说错了,是阿水哥。我识字,以后刚好可以教娃娃。我害怕死了,一想到村里面大着肚子还要干活的女人们,我就真的好怕。她们是必须要生儿子的!她们是必须要生儿子的!”张晴捂着脸哭了起来,月光没了,四周一片漆黑,我像是被她感染了一样,也害怕起来,忙小声说到:“没事没事了,你现在不是读上大学了嘛!”

“可是我怕孙岳也说我必须生儿子怎么办?”听到这,我瞬间没了心疼的念头,心里的火蹭蹭地上涨,有些气冲冲地回道:“那你就一直生呗!”

孙岳,一个从高中就说喜欢我的人,给我表白了好几次,我也只是嘻嘻哈哈搪塞过去,我看不上孙岳,但我又享受他照顾我,无时无刻不以我为中心的感觉,生气了可以朝他发脾气,稍微哄一哄又屁颠屁颠回来,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孙岳和张晴竟然在一起了,她们明明才见过两次面,我想不通没在一个学校也并不熟络的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我去追问孙岳,他让我别犯贱,我来质问张晴,她眨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回答不知道,有点感觉我就谈了,这是她的原话。后来我才从小姐室友口里知道,上个月约好一起去吃饭但又爽约的那次,是他们单独去约会了,约到了床上。

“砰砰砰!”每一下都如重锤般砸在门上,也砸在我本就脆弱的神经上。我从梦中猛地惊醒,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那敲门声仍在继续,且愈发地嚣张,“夏雪,你死在里面了是不是,赶紧开门!”

我缓缓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太阳投射出来的光圈,光圈晃动,风吹进屋里,吹动了张晴的床帘。

“你是不是有病,大白天锁门,怎么不睡死你!”那个像小姐似的室友,把包扔到椅子上就开始骂,整个宿舍漫着她身上的酒气。她撅着屁股找衣柜里的衣服,她的身材很丰盈,很婀娜,我很喜欢,很羡慕,是不是我有这个身材就也可以和她一样每天花天酒地?但我不喜欢她叽里呱啦骂个不停的嘴,想把它撕烂揉碎。

“你现在就和张晴一个死样,收拾收拾去找她吧。妈的,烦死了,本来要约会的,警察一叫,啥都干不了。”原本选择无视的我,在听到这句话后,直接暴跳如雷,爬下床就拿起凳子往她身上抡,“是啊,我活够了,你活够了的话,我们他妈的就一起死呗,你这个贱人。”就是因为你,我和张晴才会沦为阴沟里的老鼠,被这个想法占据了大脑,我卯足了劲砸她。

最后的结果就是原本要被拘留的我,在学校的极力调和下,转为负责承担小姐的所有医疗费,同时也被学校劝退,学校的领导怎么说的呢?哦,对,说我每次都惹那么大的麻烦,以前的事学校都既往不咎,但是这次我是必须得走了。

坐在回乡的大巴上,大巴驶过一家药店,我又想起我和张晴的友情真正决裂的场景,她拿着验孕棒,痴痴地看着我笑道:“小雪,祝我生个儿子吧!”我忘记当时是怎么回应她的了,因为另外一件事完全覆盖了我的记忆。一向沉默的肥腻室友在学校的贴吧上曝光了张晴的一切离谱行径,自从张晴知道自己怀孕后便在宿舍里扮演起了准妈妈的角色,她不让小姐室友抽烟,不让肥腻室友打游戏,怕影响肚子里孩子的健康。同时,每天都不厌其烦质问我有没有和孙岳睡过觉。全校都知道了张晴被搞大肚子的事情,也都认为我和孙岳有一腿,说我们玩的花,很刺激,更有甚者,加我的联系方式问我多少钱一晚。我快疯了,张晴已经疯了,她冲进孙岳的教室,逼他去民政局扯证结婚。孙岳是个无情的人,是个无心的人,他当着所有看热闹的人让她去找孩子的亲生父亲照顾她,他大吼道:“毕竟当过一次爹了应该知道怎么办。”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什么意思,以为是孙岳不敢承担责任而胡乱编的话,可我好像窥探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带着猜测,我去找了孙岳,我现在都还记得他万般嫌弃的模样:“那个破鞋,在我面前装纯洁,要不是我妈是医生,查到她前几年在医院生过两个孩子,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这个插曲以张晴又一次发疯无果,从孙岳班级门口的看台跳下去流产结束。

我在学校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张晴成了别人不敢靠近的神经病,所以我们天生一对,两个阴沟里的老鼠适合抱团取暖。我学着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好让大家不要关注我,但她死性不改,有男的对她示好,她就可以和他们去约会,仿佛缺爱至极。

我陷在过去的记忆里,越想心口越紧,“大妹子!你手机响了!”一个大姨用手中的拐杖戳了戳我的小腿,棍上的泥粘在了裤腿上。我撇了撇也没说什么,烦躁地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直到快挂断时,我按下接听键。

“喂?喂?是夏雪吗”是个女人,女人的的声音并不好听。还不等我开口,她便又接着说:“我是张晴的妈妈,在宿舍我们见过的,可以见个面吗?我想问问你关于张晴的事……”

“为什么都要来问我,总要把我和她扯上关系!”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挂了电话,心里简直暴跳如雷,为什么,你都死了,这些事情还要缠着我,是我害死你的吗?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知道的吧?为什么大半夜要跑去外面,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一点也听不进去。铃声又响起来,我愤怒地抓起手机准备挂断,但看清手机上映出的名字时,瞬间愣住,寒毛立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竟是张晴的名字。我的心紧了又紧,仿佛随时要罢工,铃声响彻安静的车厢,身后的大姨不耐烦地啧巴着嘴,我一慌便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沙沙声后,传出一个嘶哑的男声:“张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有些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她留了东西给你,毕竟她生前一直想着最好的朋友——你。”

打电话的是阿明,阿明给了我一个地址,约在了火车站附近,他们一家准备返程回家了。我按照他给的地址,心怀忐忑地来到了火车站附近。一路上,我满心疑惑,张晴的什么事情需要我知道?她又留给了我什么东西?

当我抵达约定的巷口时,却不见有人。正四处张望时,一块带有刺鼻气味的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我拼命挣扎,但意识却是逐渐模糊……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被捆在一个昏暗、潮湿且散发着恶臭的牛圈里。四周堆满了干草,老黄牛好奇地盯着我,盯了一会儿慢慢地低下头,用粗糙的舌头卷起一缕干草,不紧不慢地嚼动着。它的嘴一张一合,嘴角渐渐泛起白沫,那口涎从嘴角滑落,滴落在干草堆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它的眼神有些空洞,只专注于口中的食物。

圈门突然打开,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看不清他们的脸。阿明手里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叫妈妈。”阿明推了推小男孩,小男孩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了张晴,这双眼极其像她,我崩溃地大叫,小男孩盯着我笑,一直笑,一直笑,仿佛要断气一般,咿咿呀呀的问:“你就是我的妈妈啊?别不要小宝,好不好?”他像蛇一样,手紧紧地箍住我,他哭了,我们的眼泪混在一起,他埋在我的怀里,轻轻说道;“我一个人好孤独。”

“家宝,想不想要个弟弟陪你?”

“要!”他又咯咯地笑起来,仿佛纯真至极。

“那你去后山找奶奶好不好?”阿明兴奋地推着家宝往门外走,瘸着的脚在湿滑的牛棚里划出一道道重重的泥痕。“奶奶在后山,你常去的玩的地里挖你爱吃的红薯……”

“阿明!阿明!你在哪?你妈被李婶家的牛拽到田凼里啦,牛现在还压在她身上嘞,赶紧多找几个人去把她们弄上来嘞!”阿明一怔,反应过来后把家宝往后一拽,一瘸一拐地跑出了门,嘴里嚷着可别出事啊。阿明跑出去了好一会儿,我还处于震惊之中,但马上又回过神来,现在不跑,什么时候跑?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捆的实在太紧了,根本挣脱不了,反而越挣越紧,我绝望地大哭起来。家宝还是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圆圆的的眼睛干净透亮。“妈妈,你怎么又哭啦?”他脏兮兮的小手抚在我的脸上,想帮我抹去成串的泪珠。“妈妈,你别哭了好不好,小宝带你去村头买糖葫芦,好不好?可好吃了。”

我极力止住不断涌出的眼泪,望着这张和张晴相似的脸,心中的愧疚更深。那天在走廊上被张晴掐住脖子时,她反复地问我,是不是都想她去死,在同学把她拉开后,我用尽全力冲她吼道:“你养母就该让你在桥上活活冻死!”我吼完后,她不挣扎了,似乎也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圆圆的眼睛也是这样望着我,里面盛满了我不忍看到的东西,她眼里是无尽的痛苦。此刻,她孩子的眼里却是对我的心疼,他的心疼本该是张晴的,他的拥抱也应该是张晴的。

“小宝,妈妈想吃糖葫芦,你带妈妈去买好不好?”

家宝高高兴兴地牵着我出了门,说要买多多的糖葫芦,爸爸太小气了,每次要都不给买,我点点头,让他走快点,等下糖葫芦卖完了,他拉着我的手小跑起来,逢人就说他有妈妈了,那些人看看我又看看他,摇着头走了,嘴里念叨着奶奶都死了,还妈妈,你妈早跑了。“妈妈,什么是死了?我听到他们说奶奶死了。”听到这,我走得飞快的脚停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给这个天真的孩子解释什么是死亡,只能催促他赶紧走。等终于走到了大马路上,不忍再利用这个可怜的孩子,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说:“死了就是奶奶身上不会再痛了……就是……反正就是奶奶现在肯定很想你,你先回家找爸爸和奶奶好不好,妈妈跑着去买多多的糖葫芦来找你们。”

“小宝也可以跑,奶奶想我,我也想妈妈。”我眼里的泪又要掉下来,我赶紧扭头蹭到肩上。“妈妈知道,但是奶奶现在应该更想见到你,你先回去找奶奶好不好?”家宝似懂非懂地转身往回走,脚步拖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我忍住想直接跑的冲动,直到他拐过弯,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才转身沿着大马路拼命狂奔跑,喉咙刺痛,呼吸困难,我也不敢停下,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客车的喇叭声,我才敢停下,转身挥舞着双手,拦下了车。直到坐到位置上才敢放声大哭起来,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家宝小小的背影,对不起,再一次骗了你,我不是你的妈妈,不是任何人的妈妈。

再次站在热闹的街头,夕阳的余晖洒在我的脸上,似血一般殷红。一个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孩子怎样不是苦呢?只不过我刚好瞧见了他的苦难罢了,不是吗?

是的吧?张晴。

作者简介:罗凤霞,女,六盘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

通讯地址:贵州省六盘水市钟山区凤凰街道明湖路28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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