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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艳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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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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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与师恩》

收到金科老师发来的照片时,我正在岳阳新家的阳台侍弄兰花。手机屏幕倏然亮起,一张微微泛黄的结婚照静静浮现——年轻的老师身着白衬衣,身旁的师母一袭蓝格子衬衣,两人的笑容干净明亮,让六月的栀子花都失了颜色。这张照片,像一扇突然开启的窗,涌进来半个世纪的春风。

算起来,初识恩师,已是近五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是1974年的六门闸,一片尚在开垦的洪荒之地。我们这些施工队子弟,跟随父辈迁往这片名为"旗杆嘴"的高埠。传说舜帝南巡曾驻足于此,而今我们要在这里开凿新的生活。两栋簇新的红砖房立在推平的坟茔上,四野黄砂粗砺,却掩不住泥土深处萌动的希望。

金科老师的到来,让这片荒芜之地绽放出知识的花朵。中师毕业的他比我们年长不了几岁,报到那天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衣,站在红砖教室前腼腆地笑:"我姓金,金石的金。"底下的调皮鬼接话:"金子的金!"他眼角的笑意更深:"希望咱们的语文课也像挖金子。"

那时的六门闸学校,一个年级仅有一个班,却装得下整个世界的精彩。他的嗓音清亮如门前渠水,吟诵"蒹葭苍苍"时,你能看见白露为霜;讲述"渔歌互答"时,你能听见洞庭湖上的橹声。他教我们作文,带我们习字,在教室后墙办起黑板报。那些被红墨水圈点的佳作,那些工整清秀的字帖,都是少年时光里最璀璨的星辰。

放学后,我们常结伴去老师家。欧阳、戴总、俊农,还有我们几个女生,把窄小的屋子挤得热气腾腾。大家围坐在竹椅上,像一群归巢的雏鸟。师母总会端出炒瓜子,有时还有新采的莲蓬。那些黄昏,洞庭湖的风穿过窗棂,将少年的欢笑声编织成最动人的歌谣。

劳动课上,他安排我记码,把草帽轻轻扣在我头上:"秀才,笔墨伺候。"见我愧疚,他温声劝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句话如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多年后,当我以优异成绩考上卫校,才恍然领悟——在我身上绽放的智慧光芒里,始终闪烁着他当年点燃的火花。

初二那年,父亲罹患脑瘤,辗转湘雅求医。身为长女,我要照顾弟妹。金科老师骑着那辆旧自行车,一趟趟来我家。暮色四合,他的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别怕,天不会总是黑的。"很久以后我才知晓,刚工作的他,曾悄悄塞给母亲二十元钱——那是他大半个月的薪俸。

中考那年,我们与三中同场竞技。八个班仅录取两个班,放榜之日,六门闸沸腾了——我仍是学习委员,欧阳仍是班长。这个小小的教学点,用实力证明了它的价值。待到恢复高考,这片水泽之地更是飞出了一只只金凤凰。

前些年在岳阳楼下的书画店,我们意外重逢。他正品评墙上的字:"这个'衔'字,笔意断了。"转身相见,我们相视而笑——他两鬓染霜,我也早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少女。

如今他退休居家,小楷写得愈发清劲,常在各大平台发表现代诗与散文,文字如他的人一般温润如玉。去年我搬新家,他赠我一幅《岳阳楼记》,蝇头小楷工整如列阵。每次展卷,都仿佛回到那些被红墨水温柔圈点的年少时光。

最让我感动的是,老师始终关注着我的写作。每有新作,他必细心品读,不吝点赞,更常有温暖留言。那些鼓励如春风化雨,让我在文学路上走得愈发坚定。

而这张照片,让我窥见了时光深处的深情。师母的蓝格子衬衣,是他父亲——那位跑武汉的轮船大副,在汉口百货大楼为未来儿媳精心挑选的礼物。一件衣裳,承载着两代人的情意,在岁月长河里熠熠生辉。这抹蓝格子,不仅惊艳了一个时代,更温暖了往后所有的晨昏。

照片右下角的小字依然清晰:岳阳旭日照相馆,1981.5。那一年,我初入卫校,他刚刚开启自己的人生旅程。

窗外,洞庭湖的晚霞铺陈如锦。我给老师回信:"衣服真好看,人更好看,好一对金童玉女。"

他很快发来语音,嗓音依旧清亮:"什么时候来家里,你师母炒几个家乡菜。"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忽然想起毕业那天。他在黑板上写下"前程似锦",转身时眼角闪着泪光。那时不解,如今才懂——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有些深情,需要一生的时光来读懂。

愿亲爱的老师与师母,岁月静好,安康长乐。旗杆嘴这片土地已从荒芜走向繁花似锦,而我们都从它的渡口启航,驶向各自的星辰大海。唯有老师如兄长般的关怀,是生命里永不褪色的底色,既照亮远方的征途,也温暖归来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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