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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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大别山深处的早晨，微风中带着寒泉浸过的凉，轻轻拂过山里人家早起人们的脸庞，清爽且神怡。
晨雾中，家家户户屋顶的烟囱，如苏醒的傲龙，昂着头相继吐出袅袅的炊烟，一缕缕的，如山涧的精灵在轻盈漫舞，宛若游龙般与晨雾交汇，更似一幅古老的立体水墨画，弥漫在小山村的上空。
站在山巅之上看向村庄，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笼罩在清幔中的房舍，那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将它们比作仙人遗落的居所一点也不为过。远眺，目光必定是被这个时节山里特有的丰收一景所吸引，那就是板栗树！山村小院房前屋后，蜿蜒的泥土小道边，尽是挂满板栗的栗子树，一颗颗带着栗蓬的板栗，如同一颗颗翠绿的宝石镶嵌在秋色的画卷中。
成熟的栗子，在栗蓬的庇护下，微微地张开着嘴，像是在乐呵呵笑着那些昨儿晌午趴在树上想“偷栗子”的孩子们，看见那浑身长满长短疏密不一、像针一样的锐刺的果实而不敢伸手，只馋的都快要流口水了！
偶尔，有几声鸡鸣和犬吠声，打破这清雅的氛围，倒也是增添了几分宁静与祥和。阳光渐渐穿透晨雾，洒下金辉，给整个山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炊烟也渐渐淡去。
此时的小山村，也从沉寂中苏醒，焕发出生机与活力，早起的山民便开始一天的劳作。孩子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在蜿蜒的小路上，向学校的方向奔跑着，笑声回荡在青翠的山谷间。
或许是贪玩，偶尔有孩子看见路边拴着的老牛，还会纵身爬上牛背，开心地耍玩一番后，再继续追赶远去的同伴。
“唰、唰、唰......”，山涧里传来有节奏的竹竿打树叶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山涧里茂密的树林中隐约看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汉子，正站在一棵硕大的栗子树下，用力挥动着手中细长的青竹竿，奋力击打着栗子树。
他每一次挥动的青竹竿，都是在空中划住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狠狠地落在栗子树的枝干上，“唰！”地一声，树叶随之落下，更多落下的，便是一粒粒长满锐刺而又紧裹栗米的栗蓬！瞬间，像是空中下了一场绿色的“雹子”落在了汉子的脚边。
倘若没有斗笠和蓑衣的庇护，我想，那个上山“打栗子”的汉子，一定会被这绿色的“雹子”，砸的满身挂彩了。想来那斗笠和蓑衣原本只是用来防御雨雪之用，在这里却起到了为打栗人护卫安全的作用了。
“嗨~！石林哥，打栗子啦！”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挑着箩筐的年轻后生，边走边对着山下那个打栗子的汉子喊道。
那汉子听见有人喊他，便向声音处看了一眼，顺口答到：“哎！是啊，我家的栗子再不打，就都炸开了！今天打了，明天去卖。”说着，汉子又用力抡起青竹竿狠狠地打向栗子树，又是一阵绿色“雹子”落下，汉子满意地笑了。
接着，那汉子又说：“二孩~，你是去卖栗子吗？你家树上的栗子，都打完了吗？”
“还有一些，我爸今个也在打呢。我今天先去卖昨天打下的。”年轻的后生一边乐呵呵地回答，一边挑着重重的装满已经剥去栗蓬的栗子的箩筐走着，扁担在他肩上上下闪动着，似乎与他的脚步一同跳跃，两只箩筐随着闪动的扁担一起，上下不停地煽动着，更像是两个顽皮的孩子，在大人的庇护下，无忧地玩耍着。
这便是那个被叫“石林个”和那个被叫“二孩”的两个山里农户汉子独特的对话。
此时的太阳已经高高地升了起来，青雾已经完全退去，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山村的每一家的屋顶上了，家家户户便开始将已经收割了的农作物统统拿出，有的挂晒在自家的屋檐下，有的则铺晒在自家的院子里和屋顶上。
好一幅丰收后的晒秋图啊！远远望去最先夺目的，是那一串串惊心动魄的红色，不是一缕而是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使得农家小院的屋檐下，如火一般炫丽。那是山里人晒得辣椒！一串串一串串挂满屋檐下，当风吹过时，一串串的红色，晃晃悠悠荡漾起来，像是一团团跳跃的火焰，更像是阳光下闪烁的精灵。
小院里的晒架上，那一只只硕大的簸箕里，满铺着金灿灿的鲜艳，那便是南瓜干了。刚摘下的南瓜被切成的一小片一小片，整齐地码放在簸箕里，南瓜本身的糖分流露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线，闪着微微亮晶晶的光耀，如人们精心雕琢出的一块块嵌了钻石的精美工艺品般精致。风儿拂过，一股自然的清甜沁入心扉！这种香气醇厚而不尖锐，在鼻腔中弥漫开来，那种感觉，是那么的令人愉悦。
每一个屋顶上，此时，便也是金黄一片。农家人辛苦种下的玉米，此时也正好丰收，人们巧妙地剥去它原来华丽的绿色外衣，露出整齐密实的籽粒。被剥下来的苞衣，更像是一件件金缕玉衣。人们用细绳一个个将剥好的玉米栓好，让它们串在一起，然后整齐地挂在屋脊上，最终让这些成熟的玉米铺满屋顶，直到完全晒干。
在院墙的平台上，竹筛里铺着白色的苦瓜干、灰白色的笋干、黝黑晶亮的木耳，还有那正在慢慢变干枯的褐色长短豆角。这些大自然的色调，虽是人们随意的摆放，却是谱写了一曲壮美的丰收秋歌。
最是美妙的，就是那铺满大半个院落的栗子了！随着农家人移动的身影，那些原本穿着“绿色铠甲”的栗子，在农家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中，乖乖地脱去它们的“战袍”，光溜溜地滚入了竹篮里。不一会竹篮满了，栗子们又汇入院落的平地上，堆成一个个小堆，接受太阳的洗礼。
最终它们会在农家主人的一声令下后，乘坐主人的运输工具，浩浩荡荡进军市场，为主人带来丰收的喜悦和一年的收益，也为人们的餐桌带去无尽的美味。这也是农家晒秋图中最灵动的一笔了。
此时，我深深地感到，有一种无声的震撼在抨击我的心灵！这哪是一场晒秋？这分明是一场虔诚的献祭！大地将一年的馈赠慷慨赠予人们，农家人便以一种最隆重的方式，将它们呈献给太阳，完成最后一次神圣的加持后，与天地共同分享这独特的人间丰收的美景！
原创首发于2025年10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