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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政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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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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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归与杜鹃

子归常对镜自视,虽无潘安宋玉之貌,却也五官周正,透着质朴的书卷气。身为“三好”学生的他,内心似蓬勃生长的春苗,满是对生活的热忱。然而,在人际交往的舞台上,他却如“作茧自缚”的蝶蛹,不爱说话、腼腆内敛,尤其是面对女孩时,羞涩瞬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脸滚烫得厉害,举止也变得僵硬起来。

后来,在一本名叫《自卑与超越》的心理学书籍中,子归寻得了困扰自己多年的答案。原来,这不仅仅是性格内向,更是一种深埋心底的自卑。这种自卑,或许是遗传的丝线交织其中,或许是父母的教养方式播下的种子,又或许是从小生活的成长环境,彼时豫北某农村那片相对封闭、落后的天地,悄然滋养了它。

杜鹃,是子归中师时期的同班同学。与子归生长于农村且性格内敛、极不自信不同,她生长于县城,性格开朗,面如春日绽放的桃花,未语先笑,笑起来酒窝浅浅,灿烂迷人。她容貌秀丽,多才多艺,在班级里担任文艺委员,用灵动的舞姿和甜美的歌声为校园生活增添色彩;在校园广播站,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宛如山间清泉,流淌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她宛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所到之处,仿佛都被点亮。

或许正是杜鹃的光芒太过耀眼,衬得子归更加黯淡,让他本就深埋心底的自卑愈发深重。尽管子归心中对杜鹃倾慕已久,如同《诗经》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描绘的那般,杜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弦,但他始终不敢与她有过多的交往。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察其言,观其行”,如同守护珍贵宝藏的人,远远地、静静地观察着。渐渐地,他惊喜地发现,杜鹃的人生观、价值观竟与自己出奇地契合,就像两个原本分离的齿轮,意外地找到了彼此的契合点。从那一刻起,子归便在心底种下了爱情的种子,它迅速生根发芽,杜鹃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如同春风拂过心湖,泛起层层涟漪,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他只能像欣赏一朵绽放在高枝的花朵,远远地凝视,不敢靠近。

时光匆匆,毕业的钟声即将敲响。同学之间的情谊,无论是纯真的友情,还是那若有若无、朦胧美好的爱情,都让子归心中满是不舍。在 2002年5月20日前夕,子归怀着忐忑的心情,买了一本空白纪念册。他鼓起勇气,像踏上战场的勇士般,将纪念册分发给全班同学,希望大家留下话语,作为这段珍贵时光的纪念。那时的他,还不知520这个数字背后隐藏的“爱情隐喻”,只是单纯想留住这份同学情谊。

杜鹃自然大方地接过纪念册,用她那隽秀的字体写下对子归的印象与评价。她写道:“同窗三载,虽没太多交往,但我知道你是个不擅言辞但……”并在末尾留下一串数字,落款2002.5.20 ……字里行间似乎流露出与其他同学不一样的“款款情谊”。子归视若珍宝,将杜鹃的留言放在纪念册第一页。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杜鹃的模样,心中既满是思念,又因自己的怯懦而懊悔不已。

毕业那年,他们有过几次单独相处的机会。然而,自卑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子归面前,让他始终没有勇气向杜鹃表白。第二年,杜鹃凭借努力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河南师范大学的脱产班。子归也考了,却因他人的怂恿,在懵懂无知中报考了“新乡师范学院”。当他得知与杜鹃考上的不是同一所大学时,满心失落与懊悔,最终放弃入学,打算来年重考,在日记本扉页用力写下五个大字,“志在河师大”——钢笔狠狠划破扉页,墨迹洇成一片决心。

虽然拥有杜鹃家的电话,就是杜鹃在他毕业纪念册上写下的那一串数字,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拨打,想着杜鹃都上大学了一定接不着,他家人接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时还真是少不更事,就不知道问问他家人杜鹃大学宿舍的电话号码,那时普遍都还没有手机,联系真不像现在方便。有一次,是暑假期间,子归用自己家的固话忐忑地摁下了那几个数字,电话那头传来磁带卡顿般的电流声,“现在独自一人去新乡上学,我时常感到特别孤单……”是杜鹃的声音,却似乎有几分落寞,像隔着数重山。子归心中五味杂陈,他多想告诉杜鹃,自己也希望能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只可惜报错了志愿。但话到嘴边,却被内心的怯懦堵住,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代课的两年里,子归刻意从多讲课、多与同事学生交流、多接触社会等锻炼自己,更常在昏黄的灯下苦读至深夜,备考用的几门课本边角无不磨出了毛边……“功夫不负有心人”,子归终于也顺利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大学脱产班。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他依旧没能和杜鹃在同一所学校,而是去了郑州大学。郑大期间,在不耽误学习任务的前提下,子归积极参与各种学校活动和文学、书法等社团,还经常走出校园参加社会实践等,着力提升自己社交能力及胆识等综合素质,逐渐变得自信了许多。

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春风轻柔地吹拂着郑大校园,几只说不上名字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子归怀着紧张与期待的心情,拨通了费尽周折才得到的杜鹃的手机号码。之所以说是“费尽周折”,那是因为有手机是后来的事儿,在手机还未普及之前,子归考上郑大之后又曾给杜鹃家里打电话,杜鹃妈就把杜鹃大学宿舍的电话号码给了他,而当子归给杜鹃寝室打过去,要不是无人接听,要不就是说杜鹃不在宿舍。一次,子归又拨通了那个已熟记于心的号码,杜鹃的同学又说杜鹃不在宿舍,子归便问:“那她有手机没?”“之前没有,不过好像我们高数辅导员前几天送给她一部手机,她还在宿舍显摆,让我们都记下她的手机号,她一两个月来和我们高数辅导员好像走得有些近……”那位室友便说。虽然感情方面依旧懵懂,但子归也似乎听出了话里充满酸意,但并不相信杜鹃同学兼室友说的事儿就是真的,他只是记下杜鹃的手机号码就匆匆挂了电话。

于是,子归就在上面所说的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内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般在郑大校园一处IC卡电话上摁下了“密码”,想邀请杜鹃来郑大游玩,更想向她倾诉自己深藏心底多年的爱意,恰似望帝杜宇,将满腔的春心托付给杜鹃鸟。然而,电话那头,杜鹃却异常平静地说:“我已有男友……”言辞背后似乎也别有深意,似乎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杜鹃那个室友的话,但子归无心细想…… 那一刻,明月依旧高悬,银辉洒遍大地,可子归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像断了线的风筝,春风也变得寒冷刺骨,刺痛着他的心。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晚是如何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的。

或许正是那深入骨髓的自卑,让子归错失了一段纯真美好的初恋。他对杜鹃的爱,如同夜空中闪烁却遥不可及的星辰,始于暗恋,也止于暗恋。后来,从其他同学那里,子归得知杜鹃结婚了,丈夫好像就是“那个室友所说的那个辅导员”…… 子归震惊之余,不禁黯然神伤,心中空余嗟叹,心想:那个人一定充满自信,才能赢得杜鹃的芳心吧!

这段过往就像缠绕在心头的藤蔓,越是想要忘记,它就越发清晰,让子归痛彻心扉,仿佛心在滴血。听,窗外子归鸟又在啼叫,那一声声鸣叫,仿佛饱含着无尽的哀怨,如同望帝杜宇的悲啼。这声声啼叫,无不诉说着他心中未曾说出口的爱和那难以释怀的遗憾。不然,你看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为何红得如此鲜艳,想必是子归血泪滴染的吧!

多年后,子归在植物园见到一株杜鹃花,抬手想触又缩回——那红艳欲滴的花瓣,恍若杜鹃灿烂夺目的笑颜。子归也终于明白与释然:“有些得不到的,往往是最美好的。有些花注定只能远观,但正是那些未摘的花,让回忆永远停留在最美的绽放。”

子归最终轻触杜鹃花瓣,露水沾湿指尖,他忽然笑了——原来那些血泪凝结的红色,从未真正消失,只是化作了滋养新生的春泥。远处,一只子归鸟振翅飞向晨曦,啼声清越,不再哀怨。

(2023年5月5日首发于“作家故事微刊”公众号,近日进行多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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