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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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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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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山,盘旋在游子胸中的乡愁


故乡的山,是极好的。我每每想起,便觉得胸中有一种情愫,不知是郁结还是舒畅,总之是盘旋着,久久不肯散去。

白浪山,这名字不知是何人所起,倒也贴切。山势起伏,远望如浪,又因常有白云缭绕,便得了"白浪"二字。我幼时不解其意,只道是山会生浪,每每向大人询问,山浪何时打来?惹得众人哄笑。如今想来,那白云流动,确如浪涌,只是我那时眼拙罢了。

我的故乡邓通府是一个大湾子,近两百户人家坐落在山脚下。青瓦白墙,错落有致。炊烟升起时,便与山间的云雾混在一处,分不清是烟是云。我家的老屋就在湾子的下马石,门前有一株老梨树,不知活了多少年岁,我记事时它就在那里,如今想必还在。春日里开一树白花,风过时,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像下了一场小雪。我常在树下读书,花瓣落在书页上,也不拂去,权当是书签了。

故乡的人,性子都慢。城里人谓之"懒散",我却觉得是一种大智慧。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紧不慢地过着日子。邓老汉是我家邻居,七十多岁了,每日清晨必要坐在门槛上抽一袋旱烟,看日头从山那边爬上来。我问他看什么,他说看光景。光景有什么好看?他笑笑不答,继续吞吐烟雾。如今我懂了,他看的是岁月。

山里的孩子野得很。我少时与几个玩伴,常在山间疯跑。采野果,捉蚱蜢,掏鸟窝,无所不为。记得有一回,我们在山涧边发现了一窝野蜂,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捅,结果被蜇得满头包,哭着跑回家。母亲一边给我涂药,一边骂我顽劣,眼里却含着笑。那些玩伴,如今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已经娶妻生子,再见面时,竟有些生分了。

最难忘的是山里的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压顶,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山雨不同于城里的雨,它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打在脸上生疼,却让人莫名欢喜。雨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清香,山色也格外青翠。我们赤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山中有条小溪,水极清冽。夏日里,我们常去溪中捉鱼。说是捉鱼,其实多是玩水。溪水不深,刚没过膝盖,底下是圆润的鹅卵石。小鱼小虾在石缝间穿梭,灵活得很,我们费尽力气也捉不到几只。倒是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好看得很。玩累了,便躺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晒太阳,听着潺潺水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秋收时节,山里最是热闹。金黄的稻浪随风起伏,农人们弯腰收割,汗水滴在泥土里。傍晚时分,各家的烟囱都冒着炊烟,空气中飘着新米的香气。我家门前的那块晒谷场,这时节总是铺满了稻谷,黄澄澄的一片。我常光着脚在上面跑,谷粒硌着脚心,痒痒的。母亲怕我把谷子踢散了,总是呵斥,但也不真的生气。

冬日里,山色萧索,却另有一番韵味。树木脱去了叶子,露出嶙峋的枝干,像是一幅水墨画。偶尔下一场雪,满山皆白,寂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手冻得通红也不在乎。屋里生着火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嗑瓜子,说闲话,其乐融融。

如今我离乡多年,住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再也见不到那样的山,那样的云。城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偶尔放晴,也看不到几朵像样的云。我常在梦中回到故乡,看见那连绵的群山,看见老屋前的梨树,看见邓老汉坐在门槛上抽烟。醒来时,枕边竟有些湿润。

前些日子收到家书,说村里要修公路了,直通县城。这是好事,可我心里却有些怅然。路通了,人来人往多了,那山间的宁静怕是保不住了。邓老汉去年走了,他坐过的那道门槛,不知还有没有人去坐。老梨树还在,只是开花时,再没人会在树下读书了。

乡愁这东西,原以为离我很远,谁知它一直潜伏在心底,稍不留神就冒出来,把思念搅得翻江倒海。现在想来,我胸腔里那股盘旋不散的气,大约就是乡愁吧。它像山间的云雾,看似轻盈,实则沉重;看似飘忽,实则固执。它缠绕着我,让我在繁华都市的夜里,突然想起山中的一场雨,溪边的一块石头,晒谷场上的一粒稻谷。

故乡的云,如今飘在何处?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梨树下看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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