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漫忆

你说，你就喜欢那下着细雨的时节。街上的人都走得匆匆忙忙，没人停下来看看你的温柔，更没人能懂你心里那些细腻的想法。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溅起的水珠像一串透亮的音符，凑成了动人的调子，一下下挠着人心。雨水落在你头发上，却没打湿你那弯得像月牙儿的睫毛。

那棵孤零零的桂花树，到了雨天也收敛了性子，薄薄的香气混着金黄的花瓣，跟着风跟着雨慢慢落下来……你望着那些有点枯了的枝叶，心里总盼着能把土里睡熟的花儿叫醒，让那香味再飘满整个院子。周围那么吵，可桂花就安安静静地吐着香——啥也不说。

你总念叨，忘不了那年桂花全开的秋天。院子的墙不高，拦不住那悠悠的桂花香，也挡不住满枝头像星星似的小黄花。你的名字跟桂花像是绑在一起的，就像桂花的别号那样，带着说不尽的温柔和诗意。

我们在桂花树下疯玩，你追我跑，笑声飘得老远。我拿着本书，你凑过去闻桂花，把这秋天的闲情来回品着——好像时间在这刻停住了，只剩下咱和桂花的暖和记忆。偶尔风一吹，满树桂花簌簌往下掉，落在你头发上、我的书页上，你就伸手去接，手心攒了薄薄一层金黄，像托着一把碎了的月光。

中秋那会儿，桂花正开得热闹，金黄银白的花儿混在一起，像满天星星把院子都照亮了。你披着长发，看着特别温柔，就让那桂花香缠在发间，像大自然给你戴了最精巧的装饰。

我带着点孩子气，学古人折桂的样子，轻轻摘了朵桂花，别在你耳朵边。你的手不经意碰到我的指尖——那一下，像过了电似的，俩人的心都跳了跳。你脸红起来，眼里闪着又羞又喜的光。

那晚我们搬了竹凳坐在花底下，看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月光混着桂香漫过台阶，连喘气都带着甜味。你说该酿桂花蜜了，明年这时候就能就着月光喝，我瞅着你被月光描上银边的侧脸，忽然觉得日子就该这么慢慢过。

你说，你的回忆就像江边上的孤船，安安静静待在岁月的渡口。渡口没人，就那一只小船在水面轻轻晃，好像在等什么，等那个能解开绳子、带它往前走的人。对岸的呼唤，是心里烧不尽的盼头，是引着小船出发的灯。

可我不是你要等的归人，就是个碰巧路过的客人……我怕搅了你的清静，更不敢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过了那么多船，没一艘是我想等的，天地间空空的，只有桂花香还在心里绕——甩都甩不掉。

没想到，就在那看着没指望的等待里，竟然是你，轻轻摇着橹朝我过来了。那时候我心慌得厉害，像闯进藕花深处的小船，找不着回去的路，只能跟着水流漂。你的笑像秋天里最暖的太阳，照着我往前走的道。

岸边的桂花一排排开着，金黄银白的花儿像火一样——点燃了我心里满满的希望。我踩不着结实的河床，就这么漂在软软暖暖的希望里，跟你一起逆着水划船，享着这份难得的清静和美好。

水草在水里缠缠绵绵，好像也在说自己的故事。有不知名的小鱼探出头看，好奇地打量咱这对醉在桂花香里的人。你的脚在船边拨着水，风吹起你的长发，衣服轻轻飘着——像从天上下来的仙子。

河水哗哗地流，山往两边退，好像这世界上就剩咱俩人，还有满眼的桂花和满鼻子的香。船划到浅滩时，你弯腰摘了把水边的芦苇，说要编个芦花扫帚扫桂花，我看着你沾了水的手指头，忽然想让这船就这么一直漂着。

你说，看见烟花炸开就心里难受。再好看的烟火，也就亮那么一下，烧给别人看，最后变成灰。你认真打扮，却觉得像是生命结束前的装饰——好看是好看，就是透着愁。

我试着劝你，这世上的美各有各的道理，烟花虽短，可照亮了夜空，也点亮了人心里的盼头和梦。它往天上冲时的动静，是对生命最热闹的赞美，就算最后炸成碎片，每一片都是对这世界最实在的心里话……

你哭得满脸是泪，那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你心里对美好事物留不住的愁。那晚的天空被烟花染得五颜六色，可我看不清你眼里那好看的忧伤。但我能清清楚楚闻到，空气里飘着的桂花香——像条看不见的线，把咱俩人的心拴在一起，让咱在这又热闹又伤感的夜里，能靠着彼此找点安慰。

日子过得真快，跟织布似的一下就过去了。那些和桂花一起过的日子，像老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幕幕过。每次桂花香再飘起来，我总会想起你——想起那个在桂花树下玩、在渡口等、在烟花下哭的你。

桂花成了咱俩人之间最温柔的绳子，连着过去和现在，也装着我对以后的好多盼头。

现在，我一个人在飘着桂香的院子里走，让那些金黄银白的花儿轻轻落在肩膀上……脚边的石板缝里，还卡着去年没扫干净的桂花，干成了深褐色的小点，像时间不小心滴下来的墨。

我伸手摸着粗糙的树干，树皮上还有当年咱刻的歪歪扭扭的印子，被日子磨得浅了，可还是能摸到高低不平的轮廓。风又起来了，桂香翻过院墙，飘向远处的巷口，恍惚间好像听见你在巷尾叫我的名字，声音带着桂花似的甜。

我知道，有些美好虽然短，却能让人记一辈子。就像那桂香，虽说过了季节就没了，可它留下的香味和记忆，会一直刻在心里——成了这辈子最金贵的东西。

我试着把这些跟桂花有关的事儿写下来，可发现文字太没劲儿，根本说不出藏在心里的感情……桌上的砚台里，墨汁晾成了半干的膜，笔尖在纸上划过，总觉得少了点啥。

或许该像你当年那样，把新鲜桂花铺在纸上，让香味渗进字里行间？可再拿起花瓣时，手指上沾的，就只有一点点碎金子似的黄，和满手甩不掉的空落落。或许，有些美好只能用心去感受，用灵魂去碰。就像那桂香，不用啥好听的话形容，就能直接钻进心里，让人醉在里面，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