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卸下“诗人”的印章》
行李箱里的诗集压着泛黄的稿纸
最后一页还停着未写完的秋
火车碾过三十年漂泊的路
把“诗人”的印章 轻轻卸在村口老槐树下
曾在酒馆的灯影里写尽孤独
在异乡的桥洞下抄录月亮
如今指尖触到的不是钢笔 是沾着晨露的锄柄
粗糙的木纹里 藏着比韵脚更实在的温度
院角的荒草高过膝盖 像未修剪的分行
我蹲下身 把它们连根拔起
泥土的腥气漫上来 裹住曾经的漂泊
这比任何比喻都鲜活——原来扎根
是让脚掌贴着土地 听蚯蚓在地下写诗
母亲留下的瓦罐盛着新汲的井水
我用它浇洒翻松的土地 水珠落在垄上
溅起的不是诗句 是种子将醒的梦
正午的太阳晒得脊梁发烫
我坐在田埂上 啃一口凉透的馒头
风卷着麦香掠过 没有掌声 没有喝彩
只有一只蝴蝶 停在我沾着泥的袖口
像读懂了我未说出口的满足
不再为赋新词强说愁 不再把孤独典当
当锄头落下 当泥土翻涌
我终于明白 最好的诗行
是汗珠砸进土里 开出的那朵无名花
《菊香漫过稿纸》
东篱下的菊苗是春天栽下的
那时我刚学会辨认稗草与菜苗
把诗人的骄傲 埋进翻松的土层
如今它们抽枝 打苞 在秋光里舒展
金黄的 纯白的 像散落的星子
漫过我摊在石桌上的空白稿纸
曾在深夜的台灯下 为一个意象绞尽脑汁
把月光拆成隐喻 把乡愁叠成平仄
如今只需坐在竹椅上 看菊瓣轻轻颤动
风穿过花丛的声音 就是最天然的韵脚
一只蜜蜂停在花苞上 翅膀的震颤
比任何押韵都动听 比任何修辞都真切
我不再刻意寻找灵感 不再追逐华丽的辞藻
清晨给菊浇水时 水珠从花瓣滚落
落在稿纸上 晕开浅浅的痕
那是时光写下的诗 无需修改 无需润色
傍晚摘几朵菊花 放进粗瓷碗
沸水冲开 香气漫过鼻尖
也漫过那些年在异乡写下的潦草字迹
原来“悠然”不是写出来的
是菊香沾着指尖 是心贴着土地的安稳
偶尔有路过的乡邻 驻足问我菊的品种
我笑着应答 像回答一首诗的疑问
他们不懂我曾写下的句子 却懂这菊的芬芳
懂我脸上的平静——那是漂泊半生后
终于找到的 比诗句更踏实的归宿
《与横山对坐》
清晨推开柴门 横山就在眼前
不像诗里写的遥远 也没有刻意的朦胧
它带着晨雾的湿润 带着草木的清香
实实在在地立着 像一位沉默的老友
我扛起锄头走向田间 南山在身后跟着
影子落在垄上 与我的影子叠在一起
分不清哪是山 哪是我 哪是岁月的痕迹
曾在远方的高楼里 遥望虚构的横山
把思念写进诗行 把向往折成纸鸢
如今横山就在窗外 就在田埂尽头
我可以随时与它对坐 无需笔墨 无需言语
正午的阳光照在山尖 镀上一层金
我坐在地头的石头上 啃着干粮
看云在山间游走 像被风吹散的诗句
却比诗句更自由 更从容
傍晚的横山染着晚霞 像打翻的胭脂盒
我扛着锄头往回走 影子被拉得很长
山的影子也很长 我们并肩走着
没有对话 却懂彼此的沉默
夜里躺在床上 能听见山风穿过树林
那声音不像诗里的呼啸 是温柔的呢喃
像母亲的手 轻轻拍着我的困倦
原来“见南山”不是眺望 是相守
是把心放进山的怀抱 让漂泊的灵魂
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灶火与诗行》
厨房的土灶是老辈留下的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 点燃灶火
柴薪在灶膛里噼啪作响
像那些年在异乡写下的 潦草的诗行
锅里煮着自家种的红薯 香气漫出来
混着灶火的暖意 裹住整个屋子
这比任何咖啡馆的香气都动人
比任何华丽的盛宴都贴心
曾在城市的餐馆里 对着精致的菜肴
写过关于“人间烟火”的句子
却从未真正懂得 烟火是什么模样
直到如今 亲手点燃灶火 看着红薯在锅里翻滚
看着蒸汽模糊了窗玻璃
才明白烟火是柴薪的温度 是食物的香气
是平凡日子里 最踏实的温暖
饭后洗碗 水流过沾着油污的碗碟
像洗去那些年在诗里堆砌的浮华
指尖触到的是瓷碗的粗糙 是生活的真实
不再追求辞藻的华丽 不再执着于意象的新奇
灶台上的油盐酱醋 就是最好的素材
锅里的热气腾腾 就是最动人的诗行
夜里 灶火灭了 余温还在
我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 想着白天的田事
想着明天要给菜苗浇水 要给菊花施肥
没有灵感的焦虑 没有写作的压力
只有灶火残留的暖意 在心里缓缓流淌
原来最好的诗 不是写在纸上
是煮在锅里 暖在心里 活在平凡的日子里
《月光落在田埂上》
夜里的村庄很静 只有虫鸣和蛙叫
月光像一层薄纱 轻轻落在田埂上
也落在我摊在窗台上的稿纸
却不再像从前那样 催促我写下诗句
我走出屋子 踩着月光走向田间
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落在垄上
与禾苗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分不清哪是我 哪是庄稼 哪是岁月的温柔
曾在异乡的夜里 对着月光写诗
把乡愁写成孤独 把思念写成漂泊
如今月光就在眼前 就在田埂上
我可以踩在月光里 触摸庄稼的叶片
感受泥土的温度 听虫鸣在耳边轻唱
没有了异乡的孤独 没有了写作的焦虑
只有月光的温柔 在心里缓缓流淌
田埂上的草沾着露水 打湿了我的裤脚
我却不觉得冷 反而觉得温暖
这是故乡的月光 是故乡的土地
是我漂泊半生后 终于找回的归宿
我蹲下身 抚摸着禾苗的叶片
月光落在叶片上 像一层银霜
也落在我的手背上 像母亲的手 轻轻抚摸
回到屋里 我没有开灯 也没有提笔
就坐在窗前 看着月光落在田埂上
看着远处的横山 在月光里沉默
心里没有诗句 只有满满的平静与满足
原来“还俗”不是放弃诗歌
是把诗写进土地 写进庄稼 写进平凡的日子
是让漂泊的灵魂 终于在故乡的月光里
找到了最安稳的停靠 最真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