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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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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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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轮明月,都连着家的方向(组诗)


一:白浪山的月,映照着我走散的童年

 

三十年的路,被鞋底磨成薄薄的诗行

每一步都在写,写给云端的雁,写给村口的老槐树

而今晚,白浪山的轮廓从雾里浮出来

像母亲年轻时纳鞋底的针,细细的,却能扎进我最软的骨

 

我坐在国道旁的碎石堆上,摸出怀里的酒壶

月亮就挂在那山尖,像母亲晾在竹竿上的白衬衫

风一吹,就晃得我眼睛发疼

那年离家,她也是这样站在山脚下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她说“早点回”

三个字,被我嚼了三十年,从青涩到苦涩

 

如今我走过的桥,比村里的石板路还多

见过的霓虹,比山上的星星还亮

可没有一盏灯,能像母亲的目光,把我照得透亮

酒壶空了,月亮还在走

我把空壶对着那座山的方向,倒了倒

倒出的不是酒,是三十年前没敢掉的泪

是村口老井里,我捞过的那轮月亮

是母亲缝在我袖口的,那朵没开的花

 

此刻,白浪山的月光落在我膝盖上

像一封未拆的信,封面是山的褶皱

内容是母亲的白发,是我走丢的童年

是每一次抬头时,都不敢喊出的“回家”

我数着月光里的尘埃,像数着三十年的日子

每一粒,都刻着那座山的名字

每一粒,都朝着家的方向,轻轻飘着

 

二:在异乡,把月亮认作山的孩子

 

我在南方的雨巷见过月亮,它躲在油纸伞的影子里

像受惊的鸟,没有白浪山的月亮结实

那山里的月亮是晒过的粮食,带着土味和阳光的温度

能垫在枕头下,能揣在怀里,能当灯盏

照亮我在麦地里追过的蝴蝶,照亮母亲纺车的转动

 

而此刻,我在北方的工地棚里,月亮从钢筋的缝隙漏下来

碎成一片一片,像我拆开的汇款单

上面的数字,永远赶不上母亲老去的速度

我摸出藏在行李里的照片,是那座山的秋天

母亲站在玉米地里,身后是金黄的穗子

月亮就悬在她头顶,像她亲手种的向日葵

 

我曾以为,走得越远,世界就越大

可走了三十年,才发现世界再大

也大不过那道山口,大不过母亲的一声呼唤

去年在绍兴,我遇见一个卖烤红薯的老人

他说他也是从白浪山来的,说山上的槐树又粗了一圈

说母亲们在村口的石磨旁,总指着月亮说“那是咱娃的路”

 

我买了两个红薯,暖着手,也暖着心里的窟窿

红薯的甜,像极了母亲蒸的南瓜

月亮的光,像极了山里的霜

我把红薯皮埋在花盆里,希望它能长出那片山的土

长出母亲的牵挂,长出我不敢回头的过往

今晚的月亮很圆,我对着它喊了一声“娘”

回声从钢筋的缝隙里钻出去,朝着那座山的方向

我知道,它会穿过河流,穿过平原

会落在母亲的窗台上,像我小时候,偷偷塞给她的糖

 

三:三十年,月亮是我回家的路标

 

我曾在沙漠里见过月亮,它大得吓人

像白浪山的磨盘,压得我喘不过气

那时我以为,我会像一粒沙,被风卷走

再也见不到山里的石头,见不到母亲的笑脸

可月亮总在头顶,不管我走多快,走多远

它都跟着,像母亲手里的线,一头拴着我

一头拴着那座山上的老槐树

 

我在海边打过工,听着白浪拍打着礁石

就想起那座山的名字,想起母亲说“浪再大,也有靠岸的时候”

我把捡来的贝壳,串成项链

想象着戴在母亲的脖子上,像给她戴上月亮的碎片

 

三十年,我换过无数个住处

从桥洞到工棚,从地下室到出租屋

每一个地方,我都会在墙上画一个月亮

画得最像的,永远是山里的那一个

它有山的轮廓,有树的影子,有母亲的气息

去年冬天,我在报纸上看到那座山的新闻

说那里修了路,通了车,老槐树还在

我的手开始发抖,像第一次离家时,攥紧母亲的衣角

我开始数日子,数着月亮的圆缺

数着我兜里的钱,够不够买一张回家的票

 

今晚,我又坐在路边,月亮还是那轮月亮

白浪山的轮廓,在月光里越来越清晰

我摸出藏了三十年的那枚硬币,是离家时母亲给的

她说“带着,能找着回家的路”

硬币上的国徽,被我摸得发亮

像月亮的光,像山里的石头,像母亲的眼睛

我知道,明天我就要出发了

带着我的诗,带着我的酒壶,带着三十年的月亮

朝着那座山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

这一次,我不再回头

因为我知道,每一轮明月,都是我回家的路标

而那道山口,母亲正站在那里

像三十年前一样,等着我,等着她的孩子

把三十年的路,走成回家的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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