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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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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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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归来,那“人”未归(组诗)

其一:雁声撞碎三十年

 

雁叫撕开窗缝时,我正攥着半块褪色的蓝布

像攥着母亲当年未缝完的袖口

那年她的手指还没肿,穿针引线的动作

比檐下的燕子更轻快,线轴转得嗡嗡响

把春日的暖阳、夏夜的蝉鸣,都缝进我的衣襟

如今这声音裹着秋霜,从鄂东南的方向来

撞在我五十岁的肋骨上,碎成

三十年前的蝉鸣、稻浪,和小溪里

光脚踩过的鹅卵石——那时溪水多清啊

能看见鱼群掠过水草,像掠过我无忧的童年

我总在这样的夜里认错方向

把写字楼的霓虹,看成故园晒谷场的灯笼

把地铁里拥挤的肩膀,当成父亲递来的稻穗

把外卖盒里的青菜,错认成母亲种的空心菜

直到雁声再一次漫过枕头,带着泥土的腥气

才惊觉梦里的村庄,早已长满荒草

只有母亲缝补的那盏灯,还悬在记忆深处

亮得让我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眼

就看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和我错过的

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都散在风里

像雁群飞过留下的影子,抓不住,也忘不掉

我知道,思念早跟着雁声飞回了故园

可这具被生活困住的躯体,还在原地打转

 

其二:白发在门后摇晃

 

我又看见那根拐杖了,斜斜地倚着木门

像一截被岁月压弯的稻秆,漆皮都已剥落

母亲的白发比去年更白,在风里飘着

像极了冬日里,落在屋檐上的雪——不化的雪

她总说再等等,等雁群往北飞的时候

我就能闻到家乡的稻花香,就能尝到她腌的咸菜

每次视频,她都把镜头挪向院角的老槐树

说“你种的这棵树,又结了满枝槐米”

却从不提自己夜里起夜,要扶着墙走好几步

可她不知道,城市的秋天没有稻田

只有地铁里穿梭的人群,和永远做不完的报表

只有加班到深夜时,便利店冷掉的饭团

雁声又起时,我仿佛听见她在唤我的小名

声音穿过三十年的距离,带着针线的温度

带着灶台上粥的香气,带着她坐在门槛上

给我补鞋底时,轻轻哼的童谣

我想伸手去握,却只抓住一把虚空

那些年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整个家的风雨

把我的哭啼,哄成梦里的笑;把我的顽劣

教成做人的规矩;把我的远行,熬成无数个守望的黎明

如今她的背驼了,再也扛不动岁月

却还在门后,把每一个黄昏,都站成了等待的形状

把每一次雁鸣,都当成我归来的信号

她等的人,魂魄早落在了她缝的衣兜里

可鲜活的身影,还在她望穿的路尽头

 

其三:我要做归巢的雁

 

雁群往南飞的时候,我总在地图上

丈量故乡的距离,一寸一寸,像数着母亲头上新增的白发

那些年我在城市里奔跑,把梦想

磨成了肩上的茧,却把思念,熬成了夜里的泪

我曾以为成功是给母亲最好的礼物

以为寄回去的钱,能填满她独自吃饭的空桌子

以为视频里的问候,能代替我递到她手里的热茶

却忘了她要的,只是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和一次推心置腹的聊天,只是有人在她缝衣服时

帮她递一根针线,在她走不动路时,扶她一把

上周她在电话里说“雁又叫了,你小时候总追着雁跑”

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压得我心口发疼

我突然懂了,她等的从不是锦衣玉食的归人

是那个能陪她坐在门槛上,听她唠叨的孩子

雁声渐远时,我终于明白

所有的忙碌,都不该成为缺席的借口

我要收起城市的霓虹,放下手中的报表

像一只归巢的雁,飞越千山万水,穿过风雨

回到母亲身边,帮她梳一梳白发——就像小时候

她帮我梳辫子那样轻柔;听她讲一讲村里的琐事

讲张家的孙子娶了媳妇,讲李家的稻子收了多少

把错过的三十年,都补进往后的日子里

陪她看春天的花开,夏天的蝉鸣,秋天的雁群

冬天的炉火;让她知道,她缝进我生命里的爱

从未走远,也永远不会消散

这次,要让“未归”的遗憾落幕

让“归来”的温暖,裹住她剩下的每一个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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