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昌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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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多山脉向南逶迤，拖长突兀尾巴，形成脊领台地。褐色山丘犹如点点繁星，高高低低，延绵数十里，撒落于九十余平方公里的脊领上。丘陵台地东面凹陷，伸至嘉陵江；西边低垂，通往涪江。清雍正年间，高凸脊领台地始设永兴场和隆兴场，发展至今。人们习惯称之为“永隆高原”。
冠以高原之名，的确有点夸张，自西北至东南，几乎等距离分布着刺坪堡、琉璃山、青杠岭，它们像孪生的姊妹，矗立脊背带中间，其拔高不过四百二十米上下。
苏轼笔下“高处不胜寒”原于琼楼玉宇的高寒，于此亦得以应证，作物的物候期会比两江河谷地带晚近一个节气。
自清朝中期有气象记载以来，高原出现春旱及伏旱与润月相当。雨水落入山丘，泥岩犹如滤网。风化的沙土矿物成份颇丰，但缺少作物生长需要的元素。水肥瘠薄，靠天吃饭，曾被形容为拉屎不生蛆之地。
特殊的地理位置，在与大自然抗争中，锻造出勤劳坚韧的高原人。小时侯，常被父母训斥，不好好念书，就只有“打牛脚杆”。几乎每一位家长同样给子女灌输摆脱老家的思想。跃出农门，成了众多高原人的念想。
世纪之交年间，城镇化快速澎胀，给高原人“跳农门”千载难逢的机遇。初始，胆大的高原哥林鹏离妻别子，涌进南下淘金流。果然，三两年后，林鹏西装革履，不再是当初的高原哥了。更重要的是，用带回的大叠钞票推倒旧房新建楼房。
高原人都寻思起来，按照在家每年的收入，需猴年马月才能建楼房！于是乎，三三两两，一年又一年，跟随林鹏同样的步伐，纷纷离开高原，去了远方。
我同样被卷入打工潮。在这个广纳演员的社会大舞台，人们扮演不同角色，历经打拼，像林鹏一样生意做到国外的高原成功人土还有很多。
城市的繁华像磁铁一样，吸走了家乡人。他乡富足留住了异乡人，一代又一代，时久异乡便成故乡。
也许是根的情结蒂固，我又回到久违的老家。我没有林鹏成功派头，仍是当初离开的我，不同的是头顶霜花。
我没有力量勇立潮头，城市的喧嚣让我疲惫，总觉都市的繁华缺少自然生机；惟有滋养我长大的高原台地挥不去、卸不掉，是我心中的乐土。地下埋藏着我们的先祖，地上留存无数童梦和成长过往。投入老家的怀抱，才真正感觉温暖舒适。
我品尝着喷香的巴巴，喝着井水的清甜，倾听老年乡亲的龙门阵，享受着高原山风的爱抚，登山顶观日出日落……老家处处皆风景、时时有乡音。
我能为老家做点什么事？徜徉老家每一处角落，为从前的未知汗颜。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以码字的方式记述老家的历史、现在以及未来。
细阅高原史迹，隨开皇十八年，便有台地的记载。历代战乱和瘟疫肆虐过高原，原土著巴人留存极稀。后属“湖广填四川”各地移民所至。翻阅部分族谱，有各姓氏的大融合，两广及各地文化习俗交汇相映，便构成了后来独特的永隆高原地域文化。奓口石的杨家祠堂古屋具有典型的湘派特点，曾经的川主庙记录过迁入高原始主的印记，黑竹寺字库塔、青杠字库塔树立着高原人对文化的崇敬......古台地灾后涅槃，重生蝶变；精美的木雕、惟妙惟肖的石刻、古屋、古墓......显示出历代高原人的高超技艺与智慧。
我徒步一座座山丘，一道道沟壑。
馒头状山丘手牵手、肩并肩，泥岩石谷子遭遇北风刮蚀，雨水冲刷加剧了山丘圆滑，北坡斜长，南面岩层陡直。山丘像流浪乞丐蓬乱的头发，任由莺飞草长，春荣冬枯。山风一阵阵吹刮，雨水一次次洗礼，难以净化满是尘垢的身躯。山岩张着巨口，述说着历史、倾诉着现在、呼唤着未来。高低不同的山丘相依相靠，苦熬着悠长的岁月，咀嚼着高原孤独的时光；即使穷身瘦体，她们不死的灵魂昭著世人，不喜不悲遗世独立，以卓然的姿态，注视着风云变幻，沧海桑田。
二十二条纵横交错的溪流多数干涸。常有风起云涌，暴风雨及来即去。蜿蜒小溪水就像快断气息的游丝。
如蛛网的混泥土公路遍布多数院落。有的房屋檩断墙倾，破烂不堪。只有少数造型独特的别墅点缀其间，给山村增添生机。
连绵丘体和沟壑构成了一部历经沧桑的大书，一部粗狂而质地坚硬的史书。这部厚重的书，由山风来写，雨水来读，四季来渲染，日月来作注的书；一部涵盖了自然、人文、过去与现在的博书，让我沉醉，让我膜拜！她岺寂地等待，等待有人慢慢打开，一页一页阅读。书中的内容太丰富、太沉重，必须弹冠振衣，沐手焚香，诚惶诚恐，穷尽一生去拜读。
拜访十有八九皆为白头翁的留守老年乡亲，满脸皱纹刻画出农村生活的酸苦，粗皲双手留下不停劳作的艰辛。他们各居东边房子西边屋，人的年迈，更显老家的苍老。他们坚守着传统的刀耕火种农业活动，过着自给自足的原生态日子。粗茶淡饭的生活过得十分谨慎，怕生病、不敢得病，小病扛着，大病拖着，不愿给子女给家庭带来负担。仍就一锄一割、一挑一背，缓慢艰难耕耕耘着。
在政策的激励下，民间资本注入老家产业。现代化养殖业、大型机械生产的高效种植业，改变了传统农业，改变了乡村。
衰老并不意味着死亡，而是孕育新生的载体。在此过程中，存在正常的阵痛，但现代农业的脚步已走进山村。
不久，费时近两年时间记叙老家历史的志书即将完结，希望这份乡愁和记忆，能带给乡亲情感滋润和文化上的愉悦！
写于隆兴镇
2025年3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