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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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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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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麻五


村里有个叫麻五的老头,在村子里很是逍遥,村里的都叫他“麻大爷”,这个不是爷爷的大哥的那个大爷,而是屯里的牛逼人的那个大爷。我们小孩叫他大爷,本意却是爸爸的哥哥的那个“大爷”。

孩子们倒没有感到麻大爷有多么牛,而是对待孩子们听亲近慈祥的,他没事好给我们这帮淘孩子讲暇话。印象最深的是他总向孩子们讲的最多是这样一个故事,说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个村子里,来了一个奇特之人,其背后背着一把木剑,说话颠三倒四、毫无条理,村里人都叫他“疯子”。疯子常常斜倚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跟一群孩子讲自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拯救黎民百姓的,孩子们听完后都是一哄而散。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歪靠在大槐树下打盹,忽然远处传来怪异的声响,如同野牛怒吼,他定睛望去,原来是一头恶蛟带着滚滚洪水朝着村子席卷而来。村里的人见此情景,顿时一片惊慌失措,孩子哭娘们叫的,人人脸上都显露出绝望的神色,就像笼中鸟、网里猪一般,横冲直撞、左突右奔。他摇了摇头,从地上一下子跃起身来,抽出剑就和恶蛟搏斗在了一起,眼看着洪水即将淹没整个村子,突然间,他猛地一剑朝着恶蛟斩去,剑断蛟亡。洪水退去后,有人说要不是那个疯子激怒了神龙,村子不会遭受如此大的灾祸。也有人说是那疯仙人斩杀了恶蛟,保住了大家。倒是村长领着村里的富户修建了一座龙王庙,供奉香火以感谢神龙的不杀之恩。至于那个疯子,从那以后就再没在村子里出现过。我们这帮孩子们听完这个故事就展开了讨论,有的小孩说这不多亏了疯子吗,救了一村人;有的小孩说,建龙王庙就是不对,这不迷信吗?麻大爷只是叼着大烟袋笑眯眯的听着孩子们的辩论。有一个小孩说建龙王庙敬奉香火是应该的,龙王就是管水的神灵吗。于是,这个孩子就被群而攻之了,麻大爷依然笑眯眯的吸着烟袋,不予评论定夺对错。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故事反映现实,这样的情形在麻大爷身上就发生过。有一年夏天发大洪水,松花江要决堤,洪水来袭的时候,由于事先没有得到消息,再加上正值农忙时节,很多人都不舍得放弃一年的收成去逃难。

我的家乡也在松花江洪泛区范围内,当时洪水顺着河流倒灌到村庄东边,眼瞅着一年的辛勤劳作将要化为泡影,有些人已经急得呼天抢地。就在众人无计可施的时候,这时有些威望,外号叫麻五的人站了出来,朝着人群喊道:“先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拿工具筑堤挡水。”这时候吓昏了头的人们才想起拿工具堵水,铁锹、镐头、扁担、小车,能用的全用上了。在麻五的组织和带领下筑起了一道大堤,让村子免受洪水侵害。因为洪水是顺河倒灌而来的,堤东边的村子就没这么幸运了,由于没有堤坝挡水,瞬间村子就被洪水淹没了,因此堤外的村子和堤里的村子打起了官司,一直告到了公社里,说是筑堤阻碍了洪水的流动,使得他们村庄的积水增多了。

一听说打起官司了,村里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都说不是自己干的,有的说自己没有参与,有些人把矛头指向麻五,说是他牵头组织的,其余的人都是迫于无奈才跟着做的。更有甚者把其他参与的人都供出来了,就是自己没参加,怕被牵扯进去。

公社里来人把麻五带走了调。,麻五当面跟公社的人说,灾难来临的时候,谁不为自己着想,古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洪水来的时候他们不想办法阻挡,别人家阻挡了,他们还责怪,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要人家和他们一起遭殃,他们才满意吗。自己摔了一跤,还想着把别人也绊倒,简直岂有此理。

村里的人见麻五安然无恙地回来,又都“屁颠”“屁颠”地跟上去问这问那讨好。谄媚的样子尽显无遗。然而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文革的时候,又被翻了出来,说是违反社会主义制度,典型的利己主义,不能同甘共苦,眼看着自己的同胞在洪水中挣扎,却不伸出援手,反而筑堤阻挡,更加剧了洪水对老百姓的危害,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这时候的人更加疯狂,纷纷加入了批斗麻五的队伍。凶狠恶毒的程度,令人发指,仿佛和麻五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全然忘记了当初麻五对他们的好。洪水来的时候,是麻五带领大家筑堤,让他们的财产没有被冲走,打官司的时候又是他一个人扛了下来。倭寇入侵的时候,是麻五的父亲参加抗联和日寇对抗,让他们的妻女免受侮辱。一九五八年大灾之年,是麻五救济他们,让他们免于饿死。种种的好处,村里人好像都忘记了,就是没忘记的人也不吱声,一个老百姓吱声也不顶用。

接近五十多岁的我,回村看见只有少数留守的老人中,只有麻大爷年龄最大,已经九十岁了,才知道我管他叫爸爸大哥的意思的那个大爷,是他虽然比我爸大二十来岁,是因为我爸当村队长,他称我爸为兄弟是对我爸的尊重和他对爸爸人品的认可。那个时候家里孩子八个,我最小,排行老六,他这个大爷还是认我这个小侄的。

 现在他已经沉默寡言了,不再给孩子们讲故事了,村里也没有孩子听他讲故事了。见到他,我忽然明白小时候他总给我们讲疯子的故事了,有些道理孩子们都懂,可有些大人似懂不懂,或真的不懂啊。见到他我敬意的叫到:“麻大爷,认识我不?”他端着那杆烟袋,用浑浊的瞳孔打量了我一下,漠然的说:“啊,是屯亲。”不知他听没听出来,我叫的一声“大爷”是爷爷的大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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