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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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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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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的风,像极了初酿的米酒,从稻田里一路摇曳着吹来,满是青涩的甜。我光着脚丫踩在泥地上,脚趾缝里挤着稻茬扎出的细小伤口,却顾不上疼,只管追着那只忽高忽低飞舞的蓝蜻蜓。

"小犊子,又往哪儿疯跑呢!"母亲的嗔骂从老屋飘出来,带着炊烟的气息。她正蹲在灶膛前,用蒲扇轻轻摇着,火苗在她褶皱的脸庞上跳跃,映出半边笑纹。父亲蹲在院角修补渔网,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在他手里像灵巧的游鱼,穿梭在网眼间。"去,把井里的甜瓜捞出来。"他头也不抬地吩咐。

我趿拉着凉鞋奔回屋,撞翻了晾在台阶上的浆衣盆。水花溅湿了母亲晾晒的碎花布,她惊呼一声,却没舍得打我。从老井里打水的麻绳勒进掌心,冰凉的甜瓜在桶里晃荡,像颗碧绿的太阳。我们围着老榆树啃瓜,汁水顺着下巴淌到衣襟上,母亲用手指抹了抹我的嘴角,嗔怪道:"瞧这吃相,饿死鬼投胎的。"

傍晚时分,稻田尽头传来汽笛声。那是开往县城的绿皮火车,每天这个时候都要从村边呼啸而过。我们追着铁轨奔跑,直到被父亲喝止:"再跑,裤衩都要掉啦!"于是蹲在道砟旁,看火车头扯着白烟渐行渐远。铁轨余温尚存,我把耳朵贴上去,能听见大地深处传来的震动,仿佛能听到时光流淌的声音。

那年夏天结束得很仓促。父亲的草帽遗忘在晒谷场,母亲在灯下缝补时突然愣住,针脚歪斜地扎进指腹。我站在门槛望向东方,稻田尽头的火车汽笛声越来越远,像被夏风带走的蝉鸣。老榆树的叶子开始泛黄,炊烟在暮色里散成薄纱。

如今每年夏至,城市里嘈杂的空调声里,我总能听见那列绿皮火车的汽笛,还有母亲在老旧灶膛前的笑骂:"小犊子,又把甜瓜啃成这样..."睁开眼,枕边是褪了色的旧车票,背面写着模糊的日期——那年夏天,我们站在稻田边,目送父亲的背影融进远去的列车,从此故乡的夏天就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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