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敬爱的父亲：

见字如见面。九年的时光一晃而逝，不知您在那边还好吗？是否也能看到人间四月的花开得如此美丽？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绵绵雨丝，您那和善中透着威严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宛如一把轻柔的钥匙，悄然叩开我记忆的大门。

记得那年我6岁，七月天的一个下午，太阳距离天边大约两丈高。我在屋门口与几个小伙伴玩耍，突然，对面山上传来一阵阵锣鼓声（爷爷是大队护林员，那时候禁山，要敲锣打鼓进行宣传）。我一时好贪玩，竟独自一人跑去找爷爷。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山坡，爷爷早已走远。于是，我顺着锣鼓声一路向前追赶。追着追着，锣鼓声渐渐消失了。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俗话说：“小儿无胆”，不知道害怕。无奈之下，我只好折断一些小树枝简单地铺在地上，就这样在不安与疲惫中睡着了。

第二清晨，在一阵饥饿中醒来，我发现山脚下有一幢瓦房。我心中涌起一丝希望，连滚带爬地朝山脚奔去。就在这时，一位林场大伯发现了我。他一脸惊诧地着我，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大伯当机立断，对着广播大声呼喊：“那个垸走丢了一个五、六的小男孩，如今人在十二坳林场，望父母速来认领”。喊完之后，大伯见我一脸饥饿表情，亲切地把我领进里屋，从灶台锅盖下端出一碗剩饭。彼时，饥肠辘辘的我，一下子接过饭碗，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一碗米饭吃得只见碗底，望着空空锅底，我拿起水瓢，在水缸里舀一瓢水，“咕噜咕噜”喝个精光，这才感觉饥饿感渐渐消失。

当天下午，我坐在林场屋檐下的门槛石上。突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朝我走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父亲！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激动地扑入父亲的怀抱，就在远时，我的手触碰到父亲的脸颊，感觉丝丝凉滑，父亲翕动着嘴唇，紧紧地将我抱住。此后的许多年，我常常回忆起这一幕，是我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一张画卷。

您记得我十二岁读初一的时候，脚底板生恶疮。在那个经济落后且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轻信土方，结果耽误了病情，导致恶疮多次复发化脓，行走十分困难。您见状，心急如焚，多次背着我往返10里路外的乡医卫生院。那时候，我静静地坐在您坚实宽厚的肩膀上，仿佛所有的痛都消失了，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那时候的我，又怎会知道您的内心是何等的焦急万分？

您的三个儿子中，就数我的病痛最多。在初三下半年临近中考的时候，由于饮食不卫生，我患了病毒性肝炎，不得不辍学在家。本就贫困的家，加之我的病，无疑是雪上加霜。记得有一次，您颤抖地打开抽屉，在一个记工分本子里拿出最后的两张拾元钞票，母亲当时，言语有些埋怨。您当时训斥母亲的话，我永远记得。您说：“既然生了，就要养大”。由于在您坚定的意志下，最终，我的病得到了控制，恢复了健康。父亲呀！你再一次给了我的生命。

古人说：“养儿防老”，您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可我回报您的太少了。在您生病的前后近十年里，也正是我人生至暗时刻，我很少给您寄钱。您凭靠自己的双手种田种地，维持着您与母亲的日常开支。每一次与您通话，您总是乐呵呵说，家里什么都有，叫我照顾好自己。

天有不测风云，那是2016年清明节半个月，那天夜里，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极力克制的哽咽：“您父亲这几天，每顿只喝一点粥水，腹疼得整晚睡不着……”。我意识到您病情十分严重，第二天，我向厂车间管理告了十天假，决定带您去武汉同济医学院检查。

当我双手捧着那叠重若千斤的检查报告，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纸面上“CA晚期多发转移”的字样刺得我眼睛生痛。许久，我分别与哥哥，弟弟与妹妹打电话，要求他们凑一些钱，我要带您去外面走走，看看！

在黄鹤楼畔，我们脚踏蛇山，俯瞰长江；在故宫红墙金瓦下，我们边走边谈，回顾历史；再到八达岭长城的陡峭石阶上眺望群山，您的脚步未因病痛而迟疑。照片里的您，站在每一起风景前，嘴角含笑，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旅人，享受着山河的馈赠。没有人能想到，这样一个精神饱满的老人，正在默默承受着肝癌晚期的折磨。只有我知道，那深夜辗转反侧的煎熬，您把所有的痛楚咽下，留给世界一个丛容的身影。

最让我后悔与遗憾的是，那天游览“毛主席纪念堂”时，由于当天维修不开门，要第二天才开放。我当时考虑钱不充足，没有等待一天，作出了返程的决定。此事，在如今的许多年后，像一把利刃常常剌着我的心。父亲，我对不起您！

清明节后一个月，河边的柳树正抽出嫩芽，您的生命像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春风里。接到噩耗的那一刻，我没有崩溃大哭，静静地坐着，耳边回响起同济医医院专家的话：“您的父亲……最多只有两个月”。可是您，硬是咬着牙延长了一个月。如今，您终于不必忍痛微笑，不必再强撑精神。可这世间，却再也找不到你倔强的身影，令我肝肠寸断。

您或许不知，在您入土那天，雨自始至终未曾停歇。那如丝如缕的雨幕，是老天爷为您的离去，而悲痛得难以自已。每一滴落下的雨，都是老天爷悲悯的泪水，倾诉着这世间对你深深的不舍。

今天也是下雨天，这绵绵不绝的雨，滴落在我的心间，增加了我对您深深的思念。还有半个月，就是您离世九周年纪念日，愿您在那边再无病痛，能吃能睡，身体安康！

 您的儿子

 2025.4.1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