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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柽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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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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脐带

“你是我上初中以来最好的朋友”,就凭这句话,阿真便无限制地相信a,相信这段在患难时建立起来的友谊,她自是相信“患难见真情这句话的”,也相信属于她的灵魂朋友就是她了。

那句轻轻的话重重地落在阿真心头,初尝友谊的甘露,阿真对这种东西充满了兴趣和期待。阿真不傻,但她愿意无条件的信任这个新交的朋友。a是个文静的人,至少在阿真面前少话,所以阿真理应充当那个话多而主动的人。友谊建立的阶段,她觉得应该有人主动点,所以每每课间无事,阿真就会来到a前,如数家珍的向她絮叨这几日来的趣事。有时她充耳不闻,阿真就当她要学习,自觉叨扰人家不好,就识趣地走开;有时她笑笑回应,阿真便明白她或许有些尴尬,也会找借口离开;有时她赞赏般的附和几句,阿真便觉得获得了天大的赞赏,天大的认可!又兴奋地同她多聊几句。

她感受到自己与a之间出现了某种连接,模模糊糊的,清纯透明的连接。这是友谊的连接,阿真坚信。

阿真日日主动着,自然也会奢望享受下被被分享的待遇,所以她一个课间找a,一个课间等a找她。她看过a的自我介绍,其中a“”说友谊是双方的,她不希望主动过后没有回应”,就凭这句话,她坚信a回来找她的,她已经抛出了友谊的橄榄枝,她相信a回来找她的。

阿真等啊等,她坐在椅子上,眼睛却往a的方向望去,几个课间没找她了,a肯定会发觉问题主动跑来找她分享的!阿真感觉自己在拽着那条连接,她知道这条连接连得是自己和a,所以她拽着,希望a察觉异样,再来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可是好像不行啊,a没来找过她。

a没来找过她,她见识到了,后来她也不怎么去找a了。也许,a想要的不是这样的,那我还是少打扰些好,阿真这样想。于是交流渐渐从线下转到了线上,挺可笑的吧,线下的同学兼朋友,竟要靠线上的分享来维持友谊。可是阿真觉得,她们俩都是慢热的人,这样的相处方式,挺好。

后来阿真常常在线上给她分享东西,分享有趣的视频,分享购物好物,分享家长里短,分享苦难喜乐。她好像还是那个主动的人,她好像还是那个话多的人,a给她发十个字,她能回复两百个字以表示她对a的热情,但这无关紧要,但只希望a能一直给她回复那十个字,她在吸取a身上的能量,是的,她渐渐意识到,她所奢求的回复,不是灵魂的共鸣,她很早就知道不可能有灵魂共振的出现,她所奢求的,是a身上的能量。她日日夜夜锲而不舍的分享,只是为了a给她带来的情绪价值,或者其他价值。她在吸收a的养分。她们之间的连接好像变成了一条脐带,脐带让阿真吸收a身上的养分,脐带的给养处是阿真,脐带的获养处在a身上。

阿真喜欢一人式的友谊,她喜欢a的全部情感都属于她。a已经说了自己是她当时最好的朋友,她就理应也是a整个初中唯一的‘最好朋友’。阿真对这段友谊,追求在意的几乎要疯了。好像驶入了一个暗黑的世界,大块的黑色分割着黑色,阿真猛的往前驶去,她觉得一定可以以超快的速度突破这个怪圈,找到无限世界里的突破口,可是黑色之后仍是无尽的黑色。阿真几乎是疯了,她开始在意凭什么自己给a发了十条消息,a只回她一条,这不是她自己说的友谊是相互的吗?!她开始在意凭什么课间a不来找她而去找他人,这不是她自己说的最好的朋友吗?!阿真感到极度的痛苦,极度的没有安全感,q是她唯一的朋友,可是她只是a千万个“”最好朋友“”中的一个。

想到这,阿真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她看见了,这次她真的看见了,脐带变得明晰,与她肉体的颜色一样,她仿佛看见a站在一旁,脐带的另头长在a的肚子上。阿真不想顾忌了,她开始疯狂的向a索要,索要情感,索要养分,她疯狂的吸收着a体内的东西。“她疼吗,她会感受到疼然后低头看我一眼吗,她会感到我的不悦然后顾虑下我吗?!”阿真自语着,她突然感到厌恶,她厌恶不作为的朋友,厌恶贪婪变态的自己,厌恶捆绑她们的脐带,她拿起剪刀就要剪断那脐带了,可是最后一秒时,她停下来,她下不去手,就这样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可以就这样结束。

但是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阿真扔掉了剪刀,剪刀哐当地掉下去。阿真觉得自己还是在驶着,驶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不知何为尽头。阿真有些崩溃了,她曾经是那么的信任、爱惜自己的朋友,怎么会,怎么会就成这样了呢。阿真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也许脐带本身不是脐带,只是友谊珍贵的连接罢了。阿真也发现,脐带的获养处竟然从a身上长到了她身上!而脐带的给养处呢,又通向哪里,她抬头茫然的看着,寻觅着,a好像不在一旁了,给养处长在一团糟糕灰蒙的迷雾上。

阿真想放下a了。她不再频繁的分享,不再频繁地索取了,她跟a的聊天从一天二三十条慢慢变少,变到十条,变到五条,变到两条。

阿真不想作无穷索取的一方,也不想作无穷被索的一方了。也许她们间的脐带早该断了。阿真鼓起勇气向那团糟糕灰蒙的迷雾探索,她伸出手挥了挥,后面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在这段畸形关系里,表现得糟糕透底的自己,她看见那个自己垂头瘫坐在椅子上,脐带仍放肆地吸取着另一个自己的养分,她看到脐带饱满到鼓起,而另一个自己却干瘪到下凹,饱满的脐带把养分送到了自己身上吗?阿真垂头看去,并没有。而a呢,a早就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只是她莫名其妙的在发疯;所有的一切,只有她一个是受害者和加害者,a根本没有想过把这段友谊怎么样,a根本没有想过她们间有一根隐形的脐带,她自以为聪明地吸取了a的养分,到最后才发现,她是在消耗自己的养分。

十二月的最后一次寒潮,老叶被冻得梆硬,风是直直得刮来的,叶子直直地掉下来,硬挺的冰碎了一地。十二月的最后一次寒潮里,阿真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肚子,那根脐带也脱落下来,掉在地上,慢慢地渗进土里,慢慢地,消失了。

也许她们间本该什么都没有的,只是患难时,两颗无助心灵在本能下走到一起,取暖互慰罢了。

也许她们间一直只是阿真的一厢情愿罢了。

脐带永久地消解在了寒冬的冻土中,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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