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有悠久的历史。《论语》就有“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记载。这是孔子赞美颜回居陋巷不改乐学之志最早的文字。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里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家族都居住在南京的乌衣巷。“乌衣巷”也因为刘禹锡这首诗出了名。
近代诗人戴望舒的《雨巷》写道:“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在那风云动荡的年代,戴望舒居住在杭州大塔儿巷。一个雨天他彷徨小巷,内心苦闷,或许他想象看见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从烟雨蒙蒙的小巷悠然走来;或许是诗人真的看到的情景,在这样一个时间空间的氛围里,江南的雨、江南的巷,江南的女子启发了诗人的灵感,他诗兴大发,写出了传世的诗句,给我们以美的享受!
江南小巷的名气是不是因为这两位诗人的诗作鹊起的呢?
江南雨多,小巷也多,纵横曲折,像城市的经络,吞吐着大街上的各色人流。小巷中的小园林、老井、古桥、庭院……给闹中取静的小巷平添了一首首清新的小诗,把城市点缀得诗情画意。在久雨的日子,我常独自漫步雨巷。小巷镶在高高的建筑物中,狭窄悠长,似钢琴弹奏曲子,梦幻迷离,似旅人的愁肠,千回百转。它劫持过现代女子多愁善感的灵魂,它扯慢过为生计奔波的男人的脚步……我曾幻想着梦回宋朝,衣袂飘飘,怀揣采风锦囊,寻找巷子的浪漫诗意……
小巷有的已建成大道,有的演化成街道和社区,但其名不改。一个街名、一个巷名承载的是这个城市的一段历史文化。
杭州的许多小巷与历史文化有着很深的渊源。
潮鸣寺巷是一个具有悠久文化历史的巷子。巷子有一个寺院叫归德院寺,始建于后梁贞明元年(915),位于钱塘江边。相传宋高宗赵构被金兵追逐逃到杭州,夜晚驻在寺中,半晚听到鼎沸的涛声,似万马奔腾,以为金兵追来,惊慌逃出寺,只见明月当空,一片寂静,追兵未来。回到寺内,住持告诉他是钱塘江的潮声,于是赵构给寺院题名潮鸣寺。而这个巷子就改名为潮鸣寺巷。我每天上班经过这里,潮鸣寺不复存在。潮鸣寺巷成了闹市,也远离了钱塘江。
白马庙巷初名寿域坊。因宋高宗赵构在被金兵追赶时,一匹白马出现,他骑马渡过了钱塘江,南宋定都杭州后,为了纪念这匹白马,赵构就在寿域坊建了这座白马庙,庙内供奉的是一匹泥塑的白马。因此寿域坊就叫白马庙巷。
而米市巷、竹竿巷、刀茅巷,长板巷、皮市巷……则与古代经营的商品类别有关。
杭州自古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小巷的名字自然取得文雅。仔细琢磨着有些巷名,余味悠长,富有诗意。
芭园弄,一个让人想到芭蕉园林的地方,它的围墙边耸立着高大的芭蕉树,绿色的叶子流泻着生机,在人间烟火中靓丽着一抹诗意。其实它就是八苑社区和九苑社区相隔的一条小弄堂。闻莺巷、柳吟巷,命名取意于西湖十景之柳浪闻莺。南宋时京城有座最大的御花园称聚景园,其间柳树繁多,黄莺飞舞,竞相啼鸣,这儿就是如今的柳浪闻莺。
紫阳街道、夕照社区、彩霞小区、栖霞社区……这些社区,用阳光夕阳命名,定是居民晒太阳的好地方。采荷街道、绿萍小区、青萍小区、红菱小区……推想古代的杭州小巷繁密,弄堂交错,池塘氤氲着水乡气韵,城市的一角荷花盛开,水面漂浮绿萍,采莲姑娘坐着小舟游弋在湖水间;江南秋天,晨曦微光中,身着蓝印花布裙的采菱女,提着小小的菱桶,伴着轻柔的菱歌小调,浮浮沉沉,由远及近。这些景象充满诗情画意!
巷名的形成与城市的地理特色密不可分。江南多水,与江河湖水相伴的小区名很多。路名、巷名也多。如近江小区、望江家园,秋涛路、清江路,钱江路、钱潮路、海潮路、听潮路、涛声巷、思潮巷、吟潮巷……
我居住钱塘江边,小区四周高楼环抱,大门左侧一条长长的小路,被伫立的楼房逼成仄仄的小巷,阳光泻下窄窄的一道,拴在小路上,小巷就有了幽深的感觉。那天我抬头,突然看到小区围墙上写着“清笛弄”三个大字,我好欢喜的名字。后来又看见而与之平行的小区学校的那条路叫“清音弄”,不禁感叹“清笛”和“清音”多么诗意!耳畔似乎有笛声荡来,脑海闪现出美丽的画面:在那并不遥远的过去,这里荒野空旷,江水滔滔,荒草萋萋,蛙鸣相和,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横笛一杆,清清的笛音洒落一路曼妙的音符,他从钱塘江边放牧归来,向现在的四季青方向走去……
小巷里流动着江南百姓的生活信息,洋溢着百姓的生活热情,飞跃着一座城市的文化音符。杭州小巷因文人关怀而衍生了小巷文化,如胡同文化之于北京,弄堂文化之于上海。走进小巷像走进老舍的戏剧里、陆文夫的小说里,让你目不暇接的是这个城市的风物人情、民俗文化……小巷四五千年的沧桑里深藏着中国文明,拐弯抹角间你都能体会她的变化和诗意。
——--选自王群散文集《我见青山多妩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