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晌午已经渐渐脱去了燥热。短暂的午休后,我习惯于独自的静默。但是今天的静默有些意难平……
我们住在教室宿舍三楼,出门便是学校,以及不知名的花和熟悉的绿。我和以往一样,关注着此时眼前的一切动态。正值中午,楼下的路上少有人行走,可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而来,瞬间爬上四楼我的耳朵,眼前出现一个这样的人:黑色长裤,敞开着白色短袖上衣,戴着一顶草帽。我没戴眼镜,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我脑子里突然呈现出病后的《老王》中的老王,他瘦,极其的瘦,在烈日里踉跄地拖着沉重的鞋走着,很慢,却很有力,力全在布鞋上。我小时候穿过那样的布鞋,一块黑布,两块硬绷绷的鞋底,简单纳底,便是鞋子了,这种鞋轻盈,但是也最能突出穿鞋人的精神状态。这声音里,我看出了他的疲惫、饥饿、窘态……他像中暑一样的在太阳底下走不稳脚步,我脑子里想:“如果他中暑摔倒了,我要不要去帮助他?”在这条路上,我认为他会一直向前,直到消失在我的眼帘。父亲的背影让诗人怜惜不舍,他的背影让我哽咽……
他走到路边的瓜丛旁,摘了叶子,我听见了,一定不是瓜叶。于是他走向了垃圾场侧旁的小路,我正告别这位“老王”,心里期冀着他早点到家。正当我转身离开阳台时,我震惊了!他麻溜地翻爬进了垃圾场,然后走到我这个位置看不见的一面墙角。
我立刻回宿舍拿了眼镜,最大限度地去寻找垃圾场里的“老王”,可是极度的位置也看不见普通的一角,我的关注有些过度了,我怕突然的四目相视,于是半蹲着躲在阳台上,目不转睛盯着垃圾堆里。我是不敢看他的,一是害怕他看见我对我产生敌意(或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个窘态的人如何伤害别人),二是害怕我看清楚他那样的脸,心里恐惧。
垃圾堆的墙角,不停地扔出东西,有饮料瓶、果核、塑料袋、箱子……像在找着什么东西。我极目,却看不见他。我守着他,脑袋里蹦出了好多文句,可是提笔写时,却一片空白,眼前只有垃圾堆和他的背影。
路上的车辆开始多了,一个短发的女人出现在垃圾场侧边的窗口,那个窗口一米左右高,是供人们倒垃圾便宜的。我去倒过一次垃圾,里边散发的臭不仅仅只有食堂残羹的馊酸,各种臭被太阳发酵得难以接受。女人朝垃圾场里扔了一个胀鼓鼓的黄色麻袋和一塑料袋垃圾,走了。我还是见不着“老王”,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在干嘛?或许我已经猜到。很快,又来了一位大妈,将垃圾袋抛进垃圾场里,也走了。“会不会砸到他?她们发现他了吗?他发现她们了吗?”……我十分迫切地想看到他。
他从墙角走了出来,去拆开了黄色的垃圾袋,啊——我终于看见了“老王”。他散着衣服,“懒散无力”地佝偻着挑选垃圾袋里的东西,衣角落在垃圾上。可惜我看不见他的脸,我为什么要看清他的脸?好奇罢了。我又害怕他与我突然对视,小心翼翼的伏在栏墙里,半蹲着,与墙同高。终于,他拎起了两袋瓶子,满满的,我替他高兴。
他走向窗口,先将两袋收获小心地扔放到窗外,然后费力地爬出。我看清楚了他:腊黄色肚子,肚子上排骨清晰可见,可是肚子里像是装了一个半泄气的皮球,有些说不清楚的别扭。帽子遮住了他的脸,他的衣服上是长时积累的污垢。他拖着沉重的鞋,踉跄着原路返回,左右手里各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边是空瓶子。他更加沉重了!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以至于我不知道他眼里的方向,他摇晃着,被风吹着,被太阳晒着,被路人忽视着,被我注目着。他会知道吗?我想,他早已无心关注了。他走向遮阳处,可是此时太阳正值,仅有的荫影高高地贴着墙,不着地。他转身继续走,拖着沉重,摇晃着走出我的视线……
墙角或许堆积了腐臭,但有人却在那里寻找希望,我希望这样的人尽可能少。希望不至埋没于腐臭,但生存总会让人低头,我们该如何......向上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