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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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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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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咸菜

 

近日,我回了一趟老家,推开木门,看见墙角倚斜着一个大簸箕。那竹编的圆形大簸箕篾条泛出灰白透黄的颜色,像被岁月啃剩的鱼骨,四周裂痕斑斑,还有白布包裹的补丁。白布早已发黄,那是当年母亲缝合上去的。那时每到冬天,这个大簸箕就是我们家的“功臣”,母亲的咸菜都要经过它晾晒。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的咸菜是最好吃的。

立冬后,气温低,农作物长得慢,菜地里光秃秃的。这时,母亲就会做黑豆豉、水豆豉、红豆腐、臭豆腐、干腌菜……

母亲把黑豆倒出来,挑选饱满的,泡上十个小时,等黑豆泡胀后,再倒进蒸笼,蒸一个多小时。这时,瘦小的母亲张开双臂,拿着湿毛巾的双手冻得通红,上半身往前倾斜,很是吃力地将木甑从沸腾的大锅里抱出来。母亲慢慢打开甑盖,再将蒸熟的黑豆倒入簸箕里均匀铺开。等到冷却得差不多了,就放在阴凉的地方发酵。十来天的功夫,黑豆上就会长出白白的益生菌——像冬天早晨的霜,薄薄的一层。每当这时,母亲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她在覆着白霜似的黑豆上喷洒高度白酒,撒上一些盐,不断地拌和,倒进干净的土烧陶罐里,封好盖子,半个月后,打来盖子——哇,那个香!等到中午吃饭,一道软糯鲜香的蒸豆鼓上桌,闻着都流口水。虽然那时是我们家桌上唯一的一道菜,却成了我毕生难忘的佳肴!

母亲做好黑豆豉后,又找来黄豆——制作水豆豉。黑豆豉和水豆豉的制作方法大致相同,不同的是煮好后,须保留一部分煮黄豆的水,撒上一些盐,密封在土烧陶罐里备用。两天后,母亲打开白纱布,豆子面上一层白膜,用筷子往上一挑——许多粘绸的丝线,像学校门口卖的麦芽糖丝。母亲笑盈盈的将青椒、老姜剁碎,放入丝状的黄豆中,加点盐,高度白酒,倒入备好的黄豆水搅拌匀称。然后,母亲便将黄豆一勺一勺地舀进土烧陶罐里,盖上盖子。半个月后,打开盖子,一股酸辣飘香的味道直逼喉咙,早上夹一点水豆豉放在稀饭上,“咕噜”一声,嘴里留下香辣的味道!

母亲除了做出香气四溢的黑豆豉与水豆豉,还会做红豆腐,臭豆腐,干腌菜。村里很多人都会做这些咸菜,但母亲做出的咸菜味道绝佳,尤其是红豆腐远近闻名。

听见村口有人吆喝:“买豆腐啰!”母亲便急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黄豆,换回白白胖胖的豆腐,拿出簸箕,垫上优质的谷杆,将一块豆腐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放在谷杆上。她将簸箕放在通风的位置,半个月左右长出厚厚的晶莹菌丝,像母亲额头上的银发。

母亲搬出两个土烧陶罐,倒一碗白酒、半碗盐、半碗辣椒面,将毛绒绒的豆腐在酒碗里一滚,盐碗里一粘,辣椒面里一裹,白豆腐变成了漂亮的红豆腐,最后放入土烧罐里密封入味。臭豆腐的做工只比红豆腐少一步,那就是不裹辣椒面。罐子装满后,比较笨重——只见母亲弯下腰,两手抓住坛子边缘,吃力地提起来,弓着背,从堂屋走向最里面的偏房,轻轻地放下,慢慢地直起腰,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红豆腐静置入味这半月,又成了我们的期盼!母亲打盖子,红豆腐的味道飘了出来——腐乳香辣,吃起来才叫鲜香!那独特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母亲会送给左邻右舍尝尝,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向母亲讨教。

而母亲做的干腌菜则伴着我的青春香满求学路。那时,我在市里读中专,每个月才回家一趟。那是一个周末,我背上空空的行囊,几经辗转终于到家门口,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的背影。母亲正坐在木凳上,左手搭在簸箕边缘,右手握着一双筷子,筷子在簸箕里来回滑动,一定是在翻晒咸菜吧?冬天的阳光暖暖的,照在母亲的白发上,发出微微银光。母亲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看到风尘仆仆的我,母亲微笑着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走进厨房,端出一碗醇厚咸香的腊肉,瞬间,无数条馋虫从肚子里爬出,在喉咙里乱窜……

临走时,母亲把留下那部分腊肉炒出亮晶晶的油,倒上细碎的干腌菜,炒熟后铲进在碗里,稍冷一些,装进一个大玻璃瓶里,让我带去学校当下饭菜,这一瓶足够我吃一周呢!

母亲的咸菜在清贫的岁月里带来期盼与欢乐,在寒冷的冬天里带来阳光般的温暖。如今,母亲已离开二十三年,而大簸箕如同光阴的见证者,静静的守在墙角,守在记忆深处……那缸钵里存封的咸菜,裹满了母亲勤劳与深沉的爱,泡出浓浓的思念,飘进我的记忆与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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