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柳

那个会修鞋的小老柳死了。有人说她妨人，有人说她命苦！

她改嫁到我们村时，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嫁给了村里最穷的刘老二，房子都没有，临时搭了两间简易房。破旧的老宅里，还有一个疯婆婆，一个不成气的小叔。她的媒人，是这个婆家的小姑子，也是第一个婆家的小婶儿。她的两个孩子在那边管她就婶子，到这边管她叫姑姑。

小老柳的第一任老公，老肺病，整天嘿儿喽嘿儿喽地，啥也干不了，小老柳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两个孩子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老公就撒手而去了。小婶看娘仨可怜，从中做媒，把小老柳介绍给了自家二哥。

真是出了咸菜缸，又入萝卜窖啊！这个婆家穷得叮当响，还有个疯婆婆。三个儿子，老大结婚另过；老二老实憨厚，40多岁娶不上媳妇；老三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要不是媒人死缠烂打，要不是看老二憨厚老实，小老柳虽然带着俩孩子，也不会主动往火坑跳的。

既然嫁过来了，就安心过日子吧。好在村里给批了一块新地基，临时搭了两间简易房。别看小老柳个子瘦小枯干，干起活来一时也不闲着。头脑还活分，专捡能卖钱的庄稼种。婚后第二年，买了毛驴和驴车，转年又承包了村里十几亩机动地，到了第五年，三间大瓦房就盖起来了。

两个孩子都上学了，知道妈妈不容易，学习很用功。两个孩子上学的开销，还要给疯婆婆生活费，小老柳就像加满油的柴油机，转起来就不停了。小老柳还购置了一套修鞋的家什，农闲时，尤其是冬三月，就到村大队部门口出摊修鞋。刚开始，修得不怎么好，就不要钱。渐渐地，手艺越来越好，什么样的鞋子都可以修了，还可以修书包、皮带啥的。村里人都把要修得鞋子给她修，一方面修得确实很好，一方面都知道她的不易，间接地帮她一下。有一次，我把一双三接头皮鞋拿给她修，鞋尖处的铁皮实在是不好修复，只能手工一点一点地捯饬。看着她手背皲裂，手心里的老茧，我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临走给她扔下一百块钱。她一直追到我家，只留了十块钱。

苦奔辛劳，院子里厢房院墙也盖起来了，还修了一个很气派的大门口。两个孩子一个上中专，一个读高中。再奋斗几年，苦日子就熬出头了。

我们村紧邻着省道，大车小辆的昼夜不停。拉沙子、石子的大车上经常会掉落下来一些。小老柳想在院子里打一个大平台，便于晾晒庄稼。为了省钱，她就和老公每天大清早到省道边上，捡拾掉落的石子和沙子。捡拾得就快够用了，那天由于毛驴受了惊吓，撞上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老公当场毙命。

小老柳哭干了眼泪，马上就要过好日子了，十几年的努力，一场横祸化为泡影！更让人心寒的是，大伯伯联合小叔子，想尽一切手段，赶娘仨走，因为从血缘上，她们娘仨跟这个婆家没有一丝关系了。

这么弱小的女人，也不懂得用法律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婆家人的威逼利诱下，也是为了有个安身之所，不得不又走了一家。后来，人们得知，小老柳的第三任老公是一个老鳏夫，岁数大，身体不好，得个急病也死了。然后小老柳也因长期操劳，患癌离世，死时才50多岁。

小老柳结束了悲惨的一生，人们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人们在修鞋时，还会想起她，有人说她妨人，有人说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