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油果子大麻花……”是夜,儿时那悠长的叫卖声踏梦而来,使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祥的老爷爷,挑着一副担子,行走在曲折的街巷里,边走边吆喝,那根被重物压弯的竹片扁担有节奏地“吱呀”着,亦压弯了老人家不再挺拔的腰身。
打我记事起,我就认识了街巷里,那位挑着担子卖货的老爷爷。不过那时候,老爷爷的腰身不那么弯。能吸引我们小孩子的,当然是那柳条筐里的美食了。香油果子,就是用豆油炸成的油条,明明是豆油炸成的,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那时候为啥叫香油果子。不过,吃在嘴里,油滑劲道,略带着丝丝的咸味。大麻花,也是一种面食,是把面搓成长条,折几折,再拧几下,在油锅里炸熟炸脆,吃起来脆脆的。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各种糖果,瓜子,和我叫不出名的小零食。这些美食,充斥着我儿时的嗅觉,却不能满足我的味蕾,因为大多时候,我只能跟在老爷爷身后,贪婪地看着,深深地呼吸着那香甜的味道,只是我没钱买!
除了美食,就是我们小孩子心心念念的小玩具了。玻璃球是所有男孩子都喜欢玩的,每个男孩子都会有几个。有时候,男孩子们聚在一起,会比较谁的玻璃球多。那个拥有最多玻璃球的人,会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因为他会在玻璃球的游戏中,占尽先机,不用担心把玻璃球都输掉。玻璃球大抵有三种:普通的玻璃球,透明无颜色,脆而易碎,很便宜;青色的玻璃球,深绿色,质地坚硬,不易碎,一个可以换两个普通的玻璃球;最好看的是花玻璃球,特别像猫的眼睛,球的里边花花绿绿的,滚动起来五彩缤纷,也深得女孩子们喜欢。
除了玻璃球,还有泥印子、泥哨、瓷娃娃、拨浪鼓、划了棒……女孩子用的花头绳、发卡、发圈,和各种塑料花。当然还有妈妈和老奶奶们做针线活用的顶针、线轴啥的。
老爷爷每天挑着担子,很早地就去五里以外的镇上,把货物趸回来。天刚蒙蒙亮,那悠扬的叫卖声就传荡在街巷里了。那些赖床的孩子们,听得叫卖声,赶紧穿上衣服,跑出家门,围在老爷爷的担子周围,眼馋着美食,惦念着各式各样的玩具。
正月里,老爷爷的买卖是相当红火的,因为孩子们或多或少地都得到了压岁钱,可以自主地选择买好吃的、好玩的。当然,大过年的,各种花炮才是男孩子们的最爱。花上一角钱,就能买上十几个,一个一个地点燃,迅速跑开,捂着耳朵,眼睛还紧盯着“嗤嗤”冒火的引线,“砰”地一声炸开,手舞足蹈地雀跃着。
平时,小孩子们真的没钱,要想从老爷爷那买东西,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搞到钱。懂事的,会帮家里多干活,期盼家长的赏赐。脑筋活分的,会捡些废品,拿到回收站卖了换钱。那时候,废品大多是些碎玻璃啥的,不值几个钱。不过,我们村有皮毛厂和纸垫厂,每天都有下脚料堆在小沟边。那些下脚料可以拿去换钱。可是,谁能抢到下脚料,那就得看谁能坚持了,因为往厂外推垃圾的时间不是固定的,能抢到下脚料靠得更是运气。
一次,下午放学回家,我路过皮毛厂,正赶上倒垃圾的小车出来,我抢到一大团鬃毛。也巧,不远处正好有一个收破烂的,我换得五分钱。拿着那个“大钢墩儿”,我循着老爷爷的吆喝声,找到他,买了半杯瓜子。老爷爷把瓜子倒进我的衣兜里,嘱咐我不要跑,省的瓜子溜出去。
我没有回家,因为我不想和哥哥妹妹分享这些瓜子。我背着书包来到还乡河岸边,一边溜达一边享受着美食。可能是年龄太小,嗑瓜子的速度太慢,直到河面映照的太阳余晖都褪去了,我的瓜子还没有吃完。我不得不把瓜子整把地塞进嘴里,连皮一起嚼着,等没啥味道了,就把嚼碎的皮子吐到河水里,招得鱼儿聚拢过了,抢食着瓜子碎屑。水面层层涟漪,一张张小嘴“吧嗒吧嗒”地,稍有动静,就“呼啦”一下散开了,激起水花点点。
直到我读初中,到镇里上学了,见到老爷爷的次数就少多了。那时候,老爷爷年纪太大了,腰更弯了,出来卖货的次数也更少了。不过,我清楚地记得,老爷爷挑着那副担子,伴随着竹片扁担的“吱呀”声,两个柳条筐有节奏地上下摇动着。那里有我儿时心心念念的美食、玩具,耳边回响着远去的吆喝声“香油果子大麻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