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执着

周志强把最后一个插座安装好，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是他今天接的第五单活儿，从早上七点一直忙到现在，午饭只匆匆扒拉了两口盒饭。作为一个小电工，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早起晚归，为的是能让妻子林芳和五岁的儿子小磊过得稍微好一点。

"周师傅，真是太感谢了！这插座坏了一个多星期，找了好几个电工都说要等。"老太太递过来两百块钱，周志强只收了一百五。

"大妈，您一个人住，收您成本价就行。"他憨厚地笑了笑，收拾工具准备离开。

"小周啊，你真是个好人。林芳嫁给你是她的福气。"老太太执意多塞了二十块，"给小磊买点糖吃。"

周志强道谢离开，骑上他那辆二手电动车时，天已经擦黑了。十月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他裹紧了外套，想着家里应该已经飘着饭菜香了。林芳做的红烧肉是小磊的最爱，今天周五，她肯定会多做两个菜。

他们住在城东的老旧小区，虽然房子不大，但胜在便宜。周志强停好车，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五楼，还没进门就听见小磊咯咯的笑声。

"爸爸回来啦！"门一开，一个肉乎乎的小身影就扑了过来。周志强一把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我可乖了！老师奖励了我一朵小红花！"小磊骄傲地指着胸前贴着的小红花贴纸，"爸爸你看！"

林芳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快去洗手，饭马上好了。"

晚饭时，小磊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周志强不时插话逗他，林芳则忙着给父子俩夹菜。这样平凡的场景，在周志强眼里却是最珍贵的幸福。

"对了，老张说下个月有个大工程，能多挣点。"周志强扒着饭说，"我想着攒一攒，等明年开春，咱们换个地方住。"

林芳眼睛一亮，"真的？"

"嗯，小磊马上要上小学了，这边学区不好。"周志强摸了摸儿子的头，"我打听过了，城南新建的那个小区，配套小学不错。"

"可是那边房租..."林芳欲言又止。

"没事，我多接点活儿。"周志强咧嘴一笑，"大不了少睡会儿。"

饭后，周志强陪小磊搭积木，林芳收拾厨房。九点整，小磊该睡觉了，但小家伙耍赖要爸爸讲故事。

"就讲一个，然后必须睡觉。"周志强妥协了，翻开那本已经翻烂的《勇敢的小消防员》。

故事讲到一半，小磊突然问："爸爸，如果着火了，你会像消防员叔叔一样勇敢吗？"

周志强愣了一下，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当然会，爸爸会保护你和妈妈的。"

"拉钩！"小磊伸出小手指。

"拉钩。"周志强郑重其事地和他拉钩，然后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明天带你去公园玩。"

夜深了，周志强躺在床上，听着身旁林芳均匀的呼吸声。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远处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像催眠曲。他想着下个月的工作安排，盘算着能存下多少钱，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鼻的烟味钻入鼻腔。周志强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已经弥漫着淡淡的烟雾。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同时推醒了林芳。

"芳，醒醒！好像着火了！"

林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即被烟呛得咳嗽起来。"怎么回事？"

周志强跳下床，拉开卧室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客厅已经能看到明显的火光，浓烟滚滚。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火势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快！叫醒小磊！"他转身对林芳喊道，自己则冲向卫生间，抓起两条毛巾打湿。

林芳惊慌失措地跑向儿童房，周志强紧随其后。小磊已经被烟呛醒了，正坐在床上哭。周志强一把抱起儿子，把湿毛巾捂在他口鼻上。

"别怕，爸爸在。"他强作镇定，但心里已经乱成一团。火势蔓延得太快了，他们住在五楼，唯一的逃生通道就是门口那条走廊，现在已经被火封锁。

"怎么办？"林芳的声音颤抖着，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

周志强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户上。"只能从窗户走了。"

他抱着小磊冲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夹杂着烟雾灌进来，楼下已经聚集了一些被惊醒的邻居。五楼的高度令人眩晕，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

"太高了..."林芳脸色惨白。

周志强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放下小磊，转身冲向衣柜，扯出几条床单和被套。"把这些系在一起，做成绳子！"

夫妻俩手忙脚乱地打结，小磊在一旁不停地咳嗽。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儿童房门口，热浪烤得人皮肤发烫。

"来不及了！"周志强看着才接了三段的"绳子"，知道这远远不够。他猛地转向林芳，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听着，我抱你们下去。"

"什么？"

"我先把你放下去，能到四楼阳台最好，不行的话三楼也行。然后我再带小磊下来。"

林芳惊恐地摇头，"太危险了！你会——"

"没时间了！"周志强厉声打断她，随即声音又软下来，"相信我，好吗？"

林芳含着泪点头。周志强迅速把床单绳绑在林芳腰间，另一端系在床脚。他探出窗外，估算着距离。

"我慢慢放你下去，尽量往阳台那边靠。"他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别往下看。"

林芳翻出窗户，周志强咬着牙一点点放绳。床单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的手臂肌肉绷得生疼。终于，林芳成功落在了四楼阳台上，解开了绳子。

"志强！快带小磊下来！"她在下面喊道。

周志强转身抱起小磊，却发现火舌已经舔进了房间，门口完全被火焰封锁。更糟的是，刚才系绳子的床脚开始冒烟——火已经烧到了床下。

"爸爸，我怕..."小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被烟熏得发黑。

周志强的心跳如鼓，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床单绳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而且很可能在半路就会断裂。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窗外的妻子，做出了决定。

"小磊，爸爸要送你下去找妈妈。"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你要勇敢，像故事里的小消防员一样，好吗？"

小磊点点头，眼泪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周志强迅速把绳子系在儿子腰间，亲了亲他的脸颊。

"爸爸爱你，永远记住这一点。"说完，他把小磊送出窗外。

绳子在下降过程中发出可怕的撕裂声。周志强死死抓住绳子的另一端，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就在小磊即将到达四楼时，一声清晰的"啪"响起——绳子断了！

"小磊！"周志强的心跳几乎停止。

千钧一发之际，林芳和四楼的邻居伸手接住了坠落的小磊。周志强瘫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但随即，一阵剧痛从背后传来——火已经烧到了他身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发现房间里已经满是火焰，回不去了。唯一的出路是窗户，但已经没有绳子了。楼下，林芳抱着小磊，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火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安全了。

当消防员最终扑灭大火时，在四楼阳台上找到了紧紧相拥的林芳和小磊。小磊手里攥着父亲带回的糖果,泪水顺着泪痕流入了他的嘴中。

楼下，围观的邻居们自发地站成两排，为被抬出来的周志强默默让路。有人轻声啜泣，有人低头祈祷。晨光中，那只系过生命的床单绳在风中轻轻摇曳，那是一个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