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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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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阿依丁

我第一次遇见阿依丁,是在清真寺图书馆的角落。那时他正埋头在一本厚重的民族史著作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手指间夹着一支钢笔,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我们的友谊始于一场关于草原文明的争论。那时我在读一本关于游牧民族历史的书,随口说了一句“游牧文明缺乏系统性文字记载”。他突然从书堆里抬起头,眼睛像天山上的湖泊般清澈明亮:“可是朋友,草原的史书写在风里,刻在马蹄上,绣在毡房的纹样里。难道非要用墨水和纸张记录的才算历史吗?”

就这样,阿依丁成了我认识草原的向导。他带我去吃烤包子,告诉我面皮上的褶子要捏出二十七道才正宗,因为二十七在哈萨克语里寓意着圆满。他教我弹奏冬不拉,说每根琴弦都有自己的名字,最细的那根叫“天鹅”,弹奏时要想象它在巴尔鲁克山上空飞过的姿态。

初二那年,阿依丁的父亲从巴里坤来看他。那位满脸风霜的牧马人给我们带来马肠子和酸奶疙瘩,用生硬的汉语说:“阿依丁说,你在教他写诗?”老人从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里面用工整的哈萨克文抄录着古老的谚语和歌谣。“他说,”老人继续道,“要把这些变成汉字,让更多人看见。”

那个暑假,我跟着阿依丁去了他的家乡。七月的巴里坤美得让人窒息,漫山遍野的草开成绿色的海洋。阿依丁骑着马带我在草原上奔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忽然放开缰绳,张开双臂大声歌唱。那旋律苍凉而辽阔,他说这是祖先传下来的牧歌,唱的是雄鹰如何爱上雪山。

夜晚我们躺在毡房外数星星。阿依丁指着银河说:“在我们哈萨克人的传说里,每颗星星都是故去牧人的眼睛,他们永远注视着深爱的草原。”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空中的祖先。

去年冬天,阿依丁发来视频邀请。镜头里的他站在茫茫雪原上,身后是炊烟袅袅的村庄。“你看,”他把镜头转向一群正在雪地里奔跑的孩子,“我去了冬令营,教朋友们唱祖先的歌谣。”孩子们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用清脆的童声唱着古老的调子。

视频最后,阿依丁说:“记得我们小学时的梦想吗?你说要当作家,我说要做歌手,你我都用文化架起了桥梁,不是吗?”

窗外是深圳连绵的雨,屏幕里是新疆皑皑的雪。他们的笑容如天山的雪莲一般纯洁可爱。

如今每当我听见远方传来的民歌,就会想起阿依丁说过的话:“最美的歌声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而友谊何尝不是如此——那些真正珍贵的情谊,从来都不是刻意栽培的花朵,而是自然而然生长在心灵原野上的牧草,岁岁枯荣,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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