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姚家最西边的上村出发,沿着窄细的山间小道往深处走,两边都是密匝匝的竹林。竹子长得挤挤挨挨,竹叶层层叠叠,把天光遮得只剩些碎金子似的斑点洒在泥路上。人在竹海里穿行,只觉得满眼是青翠翠的绿,耳朵里满是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像春蚕啃桑叶似的,细细碎碎,没个停歇。
这条道曲曲折折,一会儿往上攀,一会儿又往下溜,全是山民长年累月踩出来的土路,窄的地方只容得下一只脚侧着走。路边时不时冒出一丛丛野杜鹃,红的、粉的、白的,热热闹闹地开着。若是春天,还能看见嫩蕨菜从枯叶堆里探出毛茸茸的头,胖嘟嘟的,惹人喜爱。
攀爬个把时辰,腿就有些发软,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这时候正好到了山顶,有个歇气的小亭子。亭子是杉木搭的,顶上盖着茅草,四根柱子被磨得油光发亮,不知多少过路人在这儿歇过脚。坐在亭子里,山风呼呼地吹过来,带着竹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汗一下子就收了。抬眼望去,满山都是竹海,绿浪一层赶着一层,直涌到天边去。
歇够了脚,再往左朝山南方向走。这下是穿山排而走,比上山轻快些,但也不敢大意——山排小道又陡又滑,得用手扒着路边的灌木、毛竹,一步步往半挪。约莫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道山中峡谷。
若是春天来,人还没到峡谷口,细细的春风就一阵阵送过来,风里夹着绵绵不绝的花香。那香气清新得很,带着山野特有的甜味,不浓不艳,却直往人鼻子里钻,让人忍不住要深深吸几口。抬眼望去,前面山谷里竟是一片山桃林,怕是有百十棵桃树,红白相间的桃花开得正艳。远看像一片粉粉白白的云霞落在山谷里,近看才看得真切:一朵朵桃花撑着小伞儿似的花瓣,花蕊粉嘟嘟的,嫩得能掐出水来。清晨的露水还没干,几滴亮晶晶的朝露挂在花瓣尖上,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是美丽的少女正微笑着,朝你抛着媚眼。
勤快的蜜蜂在花丛里嗡嗡地哼着曲儿,一会儿停在这朵花上,一会儿又飞到那朵花上,翅膀振得飞快,看得人眼花。它们采蜜采得专心,你走到跟前也不怕,只顾着把毛茸茸的身子往花蕊里钻。山雀子也在枝头跳来跳去,啁啁啾啾地叫着,热闹得很。
任谁走到这儿,都会不由得停下脚步,呆望着这片景致,心里暗暗叫一声:妙!
这地方,山民们都叫它“桃花坞”。
桃花坞不远处的山坡上,是一垄垄的茶山。高山的茶叶比其他地方要晚二十来天才能采,这里的茶芽最是肥嫩、厚实,采茶女们戴着斗笠,背着竹篓,手指在茶树上翻飞。隐隐约约的,有山歌声从茶山里飘出来,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四月采茶茶发芽哟,
姊妹双双摘细茶。
姐摘多来妹摘少,
摘多摘少早回家……”
歌声脆亮亮的,在山谷里荡来荡去,听着叫人心里舒坦。
(二)
过了桃花坞,还得朝上爬。百余级青石台阶陡得很,每一级都磨得中间凹下去,不知多少人踩过。石阶缝里长着青苔,滑溜溜的,得扶着旁边的石壁才能站稳。爬完这百余级台阶,眼前是一处较为平整的小山岗。
这山岗掩隐在茂密的竹海和古木林中,安静得很。岗边有十余株二十多米高的古枫树,树干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树皮裂成一块块的,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春天里,枫树才冒出嫩红的新叶,远远看去像一团团淡淡的红雾。还有七八棵更高些的古樟树,枝叶撑开来像一把把巨伞,树荫底下凉飕飕的,夏天坐在这儿歇凉最舒服。最稀罕的是两株红豆杉,笔直笔直的,树梢都快戳到云里去了——村里老人说,这两棵树有千年了,是镇山的宝物。
山岗右边是一道百丈高的悬崖绝壁,崖壁直上直下,跟刀削过似的。人蹲在崖边朝下望,头晕眼花,心里直发颤。谷底有条小溪,哗啦啦地流着,声音传上来已经变得细细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山风从峡谷里冲上来,在崖壁间撞来撞去,发出呜呜的怪响,气势吓人。不时有几只山鹰在崖间盘旋,翅膀一动不动,借着气流滑翔,忽然一个俯冲,又猛地拉起,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再仔细看,岗的两边各有一块长长的巨大石块。这两块大石模样古怪,极像一口棺材被大锯从中间锯成两段。石块有些地方呈暗红色,像干涸了的血迹。两块石头相距只有丈把远,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岗上,不知躺了多少年月。
这地方,便是方圆百里都有名的“棺材岗”。说起棺材岗的来历,那话就长了。
(三)
很久以前,姚家上村有个姑娘,名叫桃花。人如其名,长得跟三月桃花似的,水灵灵,嫩生生。她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脆亮甜美,从小爱唱山歌。她在山这边唱,山那边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她在田埂上哼小曲,耘田的男男女女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她一开口,林子里叽叽喳喳的鸟儿都闭了嘴,连那野马似的山风都好像慢了脚步。
桃花自小性子野,胆子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六岁就跟着打猎的父亲满山跑,爬山过岭如履平地,活像只小野狐狸。她有一双山泉水般清凌凌的眼,笑起来弯成月牙,明媚又纯净。她还跟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十岁时求父亲用硬花梨木做了根二尺长的木棒,天天在院子里“嘿哈嘿哈”地舞,舞得呼呼生风。村里人说,逃窜的野兔从她面前过,她一棒子挥出去,野兔就应声倒地。所以她家灶房里,总飘着野兔肉的香味。
八岁起,桃花就跟着娘亲到金竹排、茶坪等茶山采茶。她手巧,十指在茶树上翻飞,像蝴蝶在花丛里跳舞,一会儿工夫就能采满一竹篓。采来的茶叶肥厚嫩绿,清香四溢。到了十四岁,桃花出落得亭亭玉立,身段婀娜,咯咯一笑,能勾走年轻男子的魂。她是十里八乡后生们的梦中人,提亲的媒人差点踩破她家门槛,可她一个也看不上。
十八岁那年春天,茶山来了个收茶的年轻男子,叫杨勇才。他是上泸畈人,生得白白净净,宽脸俊眼,个子高高的,说话温声细语,很得姑娘们喜欢。最绝的是,他吹得一口好竹笛。那笛声婉转动听,一时像百鸟齐鸣,一时像泉水叮咚,一会儿又变成万马奔腾,气势恢宏。
桃花爱唱,杨勇才就用笛子伴奏。她唱“正月里来是新年”,他的笛声就欢快活泼;她唱“郎在高山打一望”,笛声就变得悠扬缠绵。两人一唱一和,天衣无缝,听得采茶女们都拍手叫好。
日日相处,两人心里都生了情意。桃花看杨勇才时,眼里像含着蜜;杨勇才看桃花时,嘴角总带着笑。只是谁也没先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个多月一晃就过去了,临别时,两人依依不舍,约好来年春天茶季再见。
(四)
话说当地甘溪街有个狠人,名叫万山。这人家里殷实,有田地十余亩,一间油榨坊,四十多亩油茶山。可他从小就不学好,好狠斗勇,小偷小摸,占便宜没够。跟人打架是家常便饭,整天鼻青脸肿,手破脚拐,却毫不在意。八岁跟个师傅学武,倒肯下苦功,练得一身本事。
到十八岁时,万山膀大腰圆,一身蛮力,在甘溪街横着走,身后总跟着几个小喽啰。那年他在四十八镇跟当地一个恶汉起冲突,那恶汉挥刀就朝他脸上捅,左脸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他眼都没眨,一拳砸过去,又一脚把恶汉踹出几米远,晕死过去。这还不够,他上前生生把那恶汉的眼珠子抠了出来。这一战让他出了名,左脸上留下三寸长的刀疤,从此得了个外号“万刀疤”。
万刀疤十九岁娶了妻,生了个儿子。不知为啥,前年他妻子上吊死了。如今他三十多了,想续弦。听说姚家上村的桃花姑娘貌美如花,年方十八,还没许人家,就动了心思。
这年正月,万刀疤跟着媒人,提着厚礼到桃花家说亲。桃花父母早听过万刀疤的凶名,见他上门,心里直打鼓。桃花娘觉得女儿嫁给这种人太委屈,可又不敢当面拒绝。
万刀疤一见桃花,魂都丢了——这姑娘比传闻中还俊!他暗下决心,不管用什么手段,非把这美人弄到手不可。
他在外闯荡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见桃花家不富裕,她哥哥二十五了还没成亲,细问之下,知道她哥哥有中意的姑娘,可女方要的礼金太重,家里凑不齐,婚事就耽搁了。万刀疤心中一喜,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这事包在我身上!”临走时,他死活把礼物留下,还掏出身上所有银两,硬塞给桃花哥哥,一口一个“舅哥”,叫得亲热。
桃花得知后坚决不答应,说心里有人了。她对父母哥哥的态度很不满,发了好大一通火。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万刀疤倒干脆,丢下礼品和银两就走了。他盘算着,只要搞定桃花父母哥哥,这婚事就成了大半。
他还真有两下子,转头就去了桃花哥哥相中的那户人家,使了些银钱,做通了女方父母的工作。没多久,两家就摆了订婚酒,定下来年冬天成亲。桃花父母哥哥眉开眼笑,桃花却气得横眉怒眼,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偷偷抹眼泪。她心里盼着春天快来,好跟杨勇才商量对策,实在不行,她就跟心上人私奔!
(五)
转眼到了四月中下旬,茶山又热闹起来。桃花收拾了几件衣物,心急火燎地翻山越岭往茶园赶。
杨勇才来得更早,已经在岭头等了许久。桃花一见,像找到主心骨似的,扑进他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两人相拥着坐在竹林里,互诉相思之情。
桃花把万刀疤提亲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杨勇才没听说过万刀疤,也不把他当回事——自家在上泸畈也算富裕,大不了多出些银子,还有摆不平的事?他搂着桃花,甜言蜜语地安慰一番,桃花心里踏实多了,脸上又有了笑容。
两人在密林深处说了许多体己话,海誓山盟,私订终身,约定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六)
万刀疤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料到春茶时节那外乡小子一定会来,早就打定主意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再不敢踏进茶园,再不敢见桃花。
这天中午,万刀疤带着两个跟班悄悄摸到茶园,趁人不注意,把杨勇才哄骗到茶园边的密林里。一进林子,万刀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杨勇才一个读书人,哪见过这阵势?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来,他痛得眼泪直流,一个劲地求饶。万刀疤狞笑着,专挑软肋打,边打边骂:“就你这小白脸,也配跟老子抢女人?”
打了还不解气,万刀疤使出各种折磨人的手段。杨勇才的惨叫在密林里回荡,像受伤的野兽。不到一个时辰,他瘫软在地上,满脸是血,浑身是伤,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万刀疤蹲下身,用带疤的脸凑近他,阴森森地说:“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明天一早滚出姚家地界,再让老子看见你,卸你一条腿!”
杨勇才浑身发抖,一想到刚才的经历,魂都要吓飞了。他确实喜欢桃花,可更怕死。他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恶魔,只能逃。
可他舍不得桃花。上午还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如今却要偷偷逃走,他有什么脸见她?他在密林里躺到深夜,才一瘸一拐溜回住处,胡乱吃了点干粮,收拾了要紧东西,昏昏沉沉睡了会儿。
天没亮,杨勇才就摸出房门,躲在去茶园必经的树林里。他知道,天一亮桃花就会和姐妹们去采早茶,他想最后再看她一眼。
晨雾中,桃花的身影若隐若现,像天上的仙女。杨勇才差点冲出去,可腿像灌了铅。他想起万刀疤凶狠的眼神,想起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浑身又开始发抖。他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恨自己胆小,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愧对桃花一片真情。
最终,他没迈出那一步。看着桃花的身影消失在茶园深处,他痛苦地趴在地上,拳头捶打着泥土。
(七)
下午,桃花隐约听到杨勇才离开的消息。她不相信,发疯似的到处找。密林里、高岗上、茶园中,她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高岗上,回想曾经的美好,泪水止不住地流。母亲赶来,她扑进母亲怀里放声痛哭。
当晚桃花就病倒了,双眼无神,像被抽走了魂。
“可怜的桃花!看走了眼,那杨勇才是个没卵的孬种!”
“万刀疤太狠了,一般人哪扛得住?硬是拆散一对鸳鸯,老天没眼啊!”
“恶人自有恶报,时候未到罢了。”
村里人背地里议论着,叹息着,可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万刀疤像苍蝇一样开始在桃花四周转悠。大家心里鄙夷,却没人敢阻拦。
几天后,桃花在母亲照料下稍稍好转,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如水,从茅草屋的缝隙漏进来。趁母亲熟睡,她悄悄起身,溜出房门。
桃花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那片高岗。山风轻轻拂过她的脸,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像是在轻声安慰。高大的枫树像忠诚的卫士静静挺立,几只山鹰在峡谷中盘旋,发出高亢的鸣叫。
正发愣时,桃花忽然感到背后有动静。猛回头,一个高大的黑影扑上来,一把抱住她——是万刀疤那张令人厌恶的疤脸!
万刀疤趁夜深人静,想生米煮成熟饭,逼她就范。
桃花拼命挣扎,两人在高岗上滚成一团。她抽空狠咬一口,万刀疤嘴唇鲜血直流。万刀疤发了狠,把桃花压在身下,撕扯她的衣裳。眼看清白不保,桃花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腿朝他裆部猛顶!
万刀疤惨叫一声向后倒去——两人打斗时已滚到悬崖边,他这一倒,直直坠入百丈深渊。长长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夜鸟四散飞逃。
四周忽然静得可怕,连山风都停了。
桃花慢慢坐起来,披头散发,嘴角、胸口都沾着血。她茫然四顾,悬崖边只有打斗的痕迹和点点血迹。看向黑黝黝的峡谷,想到那恶汉摔了下去,她惨然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格外瘆人,像故事里复仇的女鬼。
此时的桃花,心里充满恨意。她恨万刀疤的狠毒,恨父母的懦弱,恨哥哥的自私,更恨杨勇才的辜负。
她看向高高的枫树、柔柔的翠竹、宁静的茶园、蔚蓝的夜空——这一切多美啊,这本该是属于她们这些纯洁女子的天地。她要守住这片净土,不让那些可恶的男人玷污!
她慢慢整理好衣裳,用手梳理长发。本想跳下悬崖,可想到万刀疤的尸体在下面,她改了主意。静静站了许久,她猛然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坚硬的石壁。
(八)
桃花娘半夜醒来,发现女儿不见了,心知不妙,惊叫着冲出房门。闻声赶来的姐妹们点起火把,高喊着“桃花”四处寻找。
在高岗的石壁前,她们看到了脑浆迸裂、浑身是血的桃花。桃花娘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后来,桃花娘说,女儿喜欢这片竹林、高岗和茶园,大家就把她葬在了岗边的枫树下。
桃花惨死的消息很快传开。杨勇才听说后吐血倒地,他知道自己难逃其责,愧疚难当,一病不起。后来虽然没死,可神志不清了,整天喃喃自语:“桃花,我对不起你……我有罪……”
春茶采完,采茶女们到桃花墓前流泪道别,四散回家。茶园又恢复了宁静。
(九)
怪事就从这时开始了。
一天,一个外乡男子路过枫林边的墓地,忽然阴风四起,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一副血红色的棺材从墓中伸出,那男子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起初大家不信,以为是那人爬山累了眼花。可后来,村里也有人撞见。这才知道是桃花怨气太重,阴魂不散。桃花娘还梦见女儿,说不想让坏男人到茶园,那是姑娘们的圣地。
村里长辈们商量后,决定请法师破解。他们从圣堂庙请来两位法师,带着法器来到高岗前。老法师手持贴了灵符的大锯,年轻法师一手提着黑狗,一手握尖刀。村人们退到远处观看。忽然,枫林竹海刮起阴冷的怪风,风中传来女子幽怨的抽泣声。一副血红的大棺材从墓中缓缓伸出。
年轻法师手起刀落,黑狗血洒向血棺和坟墓。血棺顿时停住。老法师口中念念有词,和年轻法师一起,对着棺材中间猛锯。殷红的血流了一地,棺材咔嚓一声断成两截,跌落在坟头高岗两旁,化作两块巨大的暗红色石头。后来,这石便叫棺材石,这岗更叫棺材岗。
可怨气和哭声还在。老法师对着虚空说:“桃花姑娘,我们知道你怨气深重。可那万刀疤已葬身深渊,杨勇才也愧疚成疾,神志不清。我们为你做三天法事超度,将你的坟迁到朝阳的屋后,再在这岗前种上你最喜欢的桃树。你就安心投胎去吧,别再惊吓乡邻了。”
话音刚落,阴风一颤,满山竹林齐齐朝众人弯了几次腰,像是在作揖致谢。随后阴风消散,怪声停止,阳光重新洒满山岗。
村里连做三天法事,大家帮着迁了坟,又在高岗前的大草坪种了几十棵桃树。来年春天,桃树开得热热闹闹,这片地方就被叫作“桃花坞”。
从此,棺材岗再没发生过怪事。每年春天,桃花依旧开得灿烂,采茶女从四面八方聚到茶园,歌声笑声,充满生机。
只是村里的老人偶尔还会说起,月明星稀的夜晚,路过棺材岗时,能听到极轻极轻的女子歌声,像是在唱那首未唱完的山歌。不过那歌声里已经没有怨恨,只剩下淡淡的、山泉般的清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