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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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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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脐带里的潮声(组诗)

          卷首语


故乡是脐带未断的牵挂,是潮声浸骨的记忆。古镇青石板的琴音、老井里塌陷的月光、古渡摇沉春秋的橹声,还有少年舌尖的甜、掌纹里的秦川,都藏着一代人的根。当风掠过异乡屋檐,血脉里的汉江潮声便会响起——那是故乡的呼唤,是从未走远的故园,在岁月里轻轻回响。


我的出生地:脐带上的琴键


沿汉江水修建的古镇

著名的“五省会馆”在此诞生

商人小贩像成群的蚂蚁

日夜奔走在“小汉口”


出生在繁华古镇的河街

阳光温柔地洒落

古朴的瓦房青石板路

托起汉水人家的梦


当脚丫踩响青石的琴键

摇摇晃晃迈出第一程

笑声撞碎在巷尾的灰墙上

长出永不枯的童真


后来背着行囊考学离开

依然连着我的脐带

每次回头看见年少的我

心中涌动汉江的潮声


老井:塌陷的月亮


二姑婆走时也带走了井绳

老井在自己眼眶里塌陷

而那清净的面容

又一次在脑海泛起涟漪


二姑婆守护着老井

如同守护自家的宅子

她知道这口井在

就能捞起整座镇子的澄明


当小河水涨大河船高

雨水搅混了河水

此时老井的清亮甘甜

就成为镇子的金水银水


很多个夜晚的梦里

跟着二姑婆走在月光下

吻到了柔柔的井水

犹如亲到了故乡的月亮


花红纪:结刺的蜜糖


一棵歪脖树在屋后张望

接住无数迷路的翅膀

它把天空的鸣叫

收进晃荡的绿背篓


七月枝头悬着的小太阳

是童年会发光的蜜糖

咬开白玉的脆响里

溢出整个夏天的琼浆


直到洪水撕开地脉

还留着余香的裸露根系

在母亲额间开成闪电

每道纹路结出带刺的乡愁


大雁南归:缝补山河的归心


雁阵,切开北风

将寒霜与苍茫甩向身后

南归的航线,缝合

大地山河的版图


每一次攀升都是挣扎的舞蹈

故乡,是心底唯一的磁石

吸引我的何止草原繁花

还有记忆中永不降温的灯火


我多像那迟归的大雁

在异乡的月光下整理羽毛

只待来年春风,将我折成一封信

投递回,那扇为我虚掩的门


汉江古渡:摇沉春秋的橹


青山还坐在两岸

江水在中间

流经千年,也话不完家常


那条乌篷船老了

橹摇过的春秋,比记忆还沉

水底的沙,磨圆多少往事


摆渡人也老了,他的影子

拴在了古渡,而当年少年的梦

跟着水鸟飞过了对岸


桃花在彼岸,开一回

渡口就恍惚一次

只有涛声还认得,往来的人


望乡:宣纸上的四季


摊开宣纸,春风蘸着阳光

一笔一画,勾描梦中的故乡

那些浸着烟火的细节,鲜活如初


春喊醒的槐花,吐着洁白的芬芳

少年攀爬上树,如敏捷的猴

一把把摘下,甜汁漫过舌尖

黏住了笑声,也黏住了时光


夏日黄昏,微风在汉江荡漾

我们像撒野的鹞子在水中嬉戏

笑声惊起白鹭,掠过水面

在蓝天上划出一道风景线


秋月慈祥,洒下柔和的光

小伙伴搭起板凳围在院坝中央

听外婆讲童话里的故事

直到星星落在她的银发上


白雪覆盖,秦岭绵延如屏障

点点星火如萤火虫

提着小灯笼照亮归家的路

恍惚间,又回到瓦房店的老屋


橘红少年:裂开口的秋天


橘子熟时,山坡挂满露珠的橘红

恍如少年在秋风里敞开心事


相约总在放学的午后

一行行的橘子在风中叮当作响

芬芳撬开紧闭的嘴唇


沉甸甸的枝头垂向土地

剥开阳光染就的外衣

橘瓣如月牙,淌出蜜的河


笑声追逐着晃动的树影

一个书包裂开嘴

吞下整个秋天鼓胀的甜


橘子红时,那张红彤彤的脸

如今褪成秋风里一抹淡远的云


乡愁:拓印在秦川的掌纹


当秦岭的隧洞,一截截吞下归途

八百里秦川便蜷成掌纹里

铁轨缝补土地的针脚

织着乡愁最初的纬线


如今早已把往事制成标本

夹在岁月的书页,外婆的蒲扇

还悬在一九七八的夏至

扇着槐香的风。老屋门槛下

蟋蟀啃着月光掉的银屑

啃出一声声细碎的念


直到费翔的歌撞开时空裂缝

母亲望穿秋水的站台,从镜中

钻出新鲜的根,缠绕着我的心

我们这代人,是最后一批

怀揣着实体故乡的移民

这永不褪色的乡愁

拓印在秦川的掌纹里


乡间半日:移植回泥土的菊


风扫过田野的枯草,老屋便从冬的沉睡里睁开眼

屋檐上,悬挂的红灯笼晃动喜庆

父亲一双老茧的手,还浸着米香


从城市里挣脱,肩头抖落早高峰半城车鸣和尾灯

我像株离了盆的旧菊,移植到童年的泥地


乡间的阳光在晒谷场荡悠,母亲的围裙

早兜着满屋暖意,将除夕的春卷

炸成金黄的波浪,裹着葱花味


我踮脚够向门楣褪色的福字

竹篮里年礼的余温,突然就轻了

漫过半日的碎光落在肩头,一转身

影子,便钉进斑驳的土墙上

与金灿灿的童年,紧紧相拥


故乡的路:熨烫不了的土坑


一条羊肠小路

被无数脚板磨得发亮

夏天烫脚,冬天硌人

一头连着门楣燕子的空巢

一头连着我的脐带


无论漂泊的鞋底

沾着多少沙砾

它总在梦的拐角,蜿蜒成

一声鸟鸣,一缕灶膛的呼吸

还有一脉青山的沉默


如今,沥青熨烫得平整

路两旁冒起一排排安居房

一遍遍回来再也找不到

第一次摔跤磕出哭声

也磕出星星的土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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