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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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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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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邢破案记

巴山村的王老汉家,是村里数得着的勤快主儿。老两口守着几亩薄田,农闲时就揣着麻袋上街拾荒,儿子儿媳在镇上开了间装修铺子,逢集就往回捎些油盐米粮,日子过得虽不宽裕,却也踏实。眼瞅着中秋快要到了,王老汉却愁得一夜没合眼——堂屋里那口旧木箱的抽屉里,他攒了大半年的五千块钱,不见了。

起初他以为是儿子急用钱,没说声张,直到中秋前一天的晚饭桌上,他试探着提了句“箱里的钱打算拿点出来买点肉和月饼啥的”,儿子儿媳却齐齐摇头。王老汉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除了你们,再没外人来过啊!”那钱可是他拾易拉罐、废纸板,在街上捡垃圾攒了半年才攒下的,怎么就没了呢?夜里翻来覆去时,满脑子都是麻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像是钱在跟他打招呼。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儿子就拽着自行车往镇派出所跑。接待他的是老邢,头发半白,袖口总挽着,见人先递搪瓷缸子:“喝口水,慢慢说,急啥哩!”听明白来意,老邢往本子上记着,笔尖顿了顿:“钱是啥票面?有没有记着尾号的?”“有几张一百的,尾号好像有个2和7……”儿子搓着手说。老邢合上本子,喊上两个年轻民警:“走,去现场瞅瞅。”

到了王老汉家,老邢没急着问话,先绕着堂屋转了三圈。门窗看着都好好的,门框上的春联还鲜红,他却蹲在门轴前,手指蹭了蹭:“这轴上咋有股煤油味?”指尖沾着点淡褐色油渍,“是才擦的,想遮卸门扇的印子——前阵子谁来修过这门?”王老汉一拍大腿:“哦!是牛儿啊!上个月他来帮我修窗扇,说合页松了,还在堂屋里转了好几圈,说‘叔你这屋格局好,冬暖夏凉’!”顿了顿又补了句,“前年他腿刚瘸那会儿,我还给他送过两回红花油,想着邻里搭把手……”

老邢心里有了数,又走到窗台前,用镊子夹起一缕灰黑色纤维,对着太阳看了看:“这是粗棉布的,像是装化肥的袋子上掉的。”转头问王老汉:“牛儿家是不是还种着地?”“种着呢,去年还见他扛着化肥袋往地里去。”

离开王老汉家,老邢没直接去王牛儿家,先绕到了村东头的养猪大户张麻子家。张麻子正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歇气,见老邢来,赶紧起身递过一根指烟:“邢所长,啥风把你吹来了?”“问你个事,前几天王牛儿是不是在你这买了俩猪仔?”老邢接过烟夹在耳朵上,“他给的钱里,有没有一张尾号27的一百块?”张屠户愣了愣,拍了下大腿:“还真有!那钱角上沾了点泥,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你这钱咋跟从地里刨出来似的’,他当时脸就红了!”

此时的王牛儿,正躲在自家漏风的土坯房里,盯着床底下的化肥袋发呆。袋子里的钱被他裹了三层塑料袋,却还是硌得手心发烫。他摸了摸左腿膝盖上的疤,十年前工地钢架砸下来的剧痛还在骨头缝里钻——工头给的两千块赔偿花完后,他只能拄着拐回村,靠几亩薄田糊口。去年冬天腿冻得发肿,王老汉端着红花油上门,说“擦了能活血”,那油的辛辣味,此刻混着钞票的油墨味,堵得他胸口发闷。那天路过王老汉家,见院门虚掩,想起上次修窗时看见过堂屋里的木箱,脑子一热就卸了门扇——他熟门熟路,知道那门扇的合页松,一抬就能卸下来。

老邢带着人找到王牛儿时,他正蹲在灶台前烧火,锅里煮着给猪仔的红薯。“牛儿,听说你买了猪仔?”老邢拉了把小板凳坐下,搪瓷缸子放在灶台上,“张麻子说,你买猪时给的钱里,有张尾号27的一百块,是这么回事不?”

王牛儿手一抖,柴火掉在地上:“是、是借的钱……”“借的钱能在李老三的商店买两瓶西凤酒?”老邢掏出本子,翻到记着“红花油”的那页,“你腿肿那年,王老汉还端着药上门,你忘了?”

王牛儿的脸“唰”地白了。他想起偷钱那天,揣着塑料袋往家跑,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看见王老汉背着麻袋拾荒,麻袋带子勒得老汉肩膀发红。此刻老邢的声音像块石头砸在心上:“你这不是穷,是丢了心。”

证据摆上桌,王牛儿终于耷拉下脑袋。他说那天卸门扇时,手指被合页划破了,还在门轴上擦了煤油遮痕迹;说偷来的钱藏在化肥袋里,夜里总听见袋子“窸窣”响,像极了当年医院催款单的声音。老邢听完没多话,只是让民警给王牛儿递了瓶水:“知错就改,别再糊涂了。”

案子破得快,巴山村的人都传开了。有人说老邢眼尖,能从门轴上的油渍看出门道;有人说那窗台的纤维,后来送去县城验了,和王牛儿家化肥袋的布料一模一样。王牛儿被铐走那天,村里好多人都站在路边,看着他低着头走过,没人说话,只有风吹着玉米叶“沙沙”响——像极了王老汉拾荒时麻袋的声音。

三年后,王牛儿刑满回来,村里变了样,路口安了联防监控,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警民联系牌。他犹豫着走到王老汉家院外,却看见当年那扇被他卸过的门扇还在,只是合页换了新的。王老汉正好出来倒垃圾,看见他,愣了愣,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两块月饼:“刚烤的,还热乎,尝尝。”

月光洒在门轴上,亮得像块银疙瘩。王老汉叹了口气:“老邢退休前还来过,说‘防贼容易防心难’。”王牛儿咬了口月饼,甜得发苦。他摸了摸膝盖上的疤,红花油的辛辣味仿佛又漫了上来——那些尾号特殊的钞票早就在市面上流转消失,可王老汉递药的手、老邢记着“红花油”的本子,却像中秋的月亮,亮堂堂地照在心里。风穿过堂屋,那口旧木箱还在,抽屉关得严严实实,只是再也不会有藏钱的痕迹——就像有些错,能改,却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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